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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山坡:“新南方写作”的别样风景

发布时间:2021-09-15 来源于:文艺报 | 聂章军 作者: 点击数:
关键词:朱山坡

蛋镇是朱山坡继“米庄”系列创作之后开辟的新的文学地理,已经成为“新南方写作”的一个地标。在《风暴预警期》和《蛋镇电影院》这两部长篇小说中,朱山坡刻画了这个位于“南方以南”,在频繁的风暴与洪水中绝望和希望并存、蓬勃而陌生的小镇,他一方面调用自己的童年经历,书写与故乡的血脉记忆,建构基于底层的乡土人事、风俗异闻,另一方面充分发挥虚构、隐喻的能力,通过奇崛、诡谲的想象与叙事,超越了单一乡土空间的局限,实现了文学地理的世界性、超越性。

文学的飞地,因其与世隔绝,作者的想象力得以肆意驰骋,现实与浪漫在飞地世界可以并行不悖,读者也不会感到违和感。飞地与生俱来地被赋予了童话和寓言色彩。朱山坡小说的蛋镇也是如此。《风暴预警期》中,一年一度的风暴与洪水将整个蛋镇掀开,又把蛋镇淹没。很多人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想要逃离蛋镇,却总是宿命般被困在这里。蛋镇同时又具有浪漫主义的色彩。《蛋镇电影院》里,美到不可名状的凰与“死而复生”的凤,一起化为凤凰树并从蛋镇消失。胖子章在洪水到来之时,乘上一叶扁舟驶向大洋彼岸的美国。荀滑在逃亡时,跳入了电影银幕中的火车,几年后居然以同样的方式归来。朱山坡在《后记》中写道:“蛋镇,意味着封闭、脆弱、孤独、压抑、焦虑乃至绝望、死亡,同时也意味着纯净、肥沃、丰盈、饱满,孕育着希望,蕴藏着生机,一切都有可能破壳而出。”可以说,蛋镇本身就是一种隐喻。

小镇位于传统乡土文明与城市商业文明的中间地带,多元文化在这里冲突共融。《风暴预警期》和《蛋镇电影院》故事的时间线大多发生在改革开放时期,“70后”是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进程成长起来的第一代人,他们深刻感受着这一历史性的变革。作为“70后”的朱山坡,改革进程也始终与其作品的隐喻性相关。《风暴预警期》中那种山雨欲来的氛围便是变革的征兆。台风对小说人物荣耀而言是盛大的节日,台风一来,他便上蹿下跳,因为荣耀认为台风是来清算罪恶的;荣春天在债台高筑之际,渴望台风一夜之间把蛋镇毁了,这样他便可以重新开始,借着新的生意东山再起;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在蛋镇惶惶不可终日的赵中国,盼望着伴随风暴离开蛋镇;而“我”同样希望趁着由台风带来的混乱,趁机逃离饱受风暴洗礼的蛋镇。可以说,冲击性的变革来临之时,在新旧交替的动荡时期,惶恐与兴奋并存。《蛋镇电影院》中,商业文明给蛋镇带来发展的同时,也带来远方的诱惑、他乡的骗子和致使电影院空无一人的放三级片的录像厅。改革开放是一场激荡的变革,带来无限机遇的同时也带来挑战。小说中的风暴是自然物理意义上的,更是精神层面的。作者借风暴中的蛋镇,隐喻改革开放之初中国的社会变迁与人心浮动。

蛋镇作为改革时代的缩影,支撑起其隐喻性的,归根结底还是蛋镇中的人与故事。《风暴预警期》和《蛋镇电影院》的叙事策略都是“以短篇的形式写长篇”,即以小镇上的一个个人物,书写他们相对独立又互相关联的故事,各自成章,又浑然一体。群像式的小人物,通过他们身上的卑微与光辉,“蛋镇”便自然而然“破壳而出”。两部小说出现的人物有重叠之处,其经历、性格具有一定互文性。相比较而言,《风暴预警期》各单元之间的故事联系相对紧密,《蛋镇电影院》则比较松散。前者通过最后的一场葬礼,实现人物命运的“百川归海”;后者则以电影院为源头,形成一条条小镇居民人生轨迹的“涓涓细流”。通过小镇中众多的典型人物,两部作品以碎片化的方式拼接出一个底层世界,成为可以从不同侧面折射这个时代的隐喻性的飞地。

生活环境会塑造一个人的性格。小镇的生活不同于大城市,在大城市,一个人可以轻易隐藏在光怪陆离间,个人在城市的繁华喧闹中显得微不足道;小镇则不同,越是狭小的空间,人情关系越是盘根错节,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办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他人的谈资。常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在当代社会,实则隐于城市易,而隐于乡镇难。所以,蛋镇中每个人的存在都十分鲜明,其怪异的性格与行径也暴露无遗,是小镇放大了他们灵魂中的一切。他们每个人都在自说自话,急于表述自己。《风暴预警期》里的郭梅很少出门,也不愿和其他人打交道,因为他瞧不起蛋镇的人。但这样一来,她的一言一行反而更引人注目。由于蛋镇中的每个人物都或多或少有些精神不正常,他们的表述显得纷乱而不合逻辑。但正是这种纷乱与错综复杂又构成了一幅色彩缤纷的小镇图谱,富有冲击力的同时令一个个小人物卑微而复杂的人生跃然纸上。

蛋镇的每个人似乎都有某种旁人难以理解的畸形的怪癖,而这种怪癖往往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这些“小镇畸人”之所以成为畸人,是因为他们心中的欲望得不到发泄,久而久之郁积成为心结。他们怪异的行径实则是欲望的爆发,靠着某种认定的理念而获得生命的意义。通过风暴、洪水等极端的气候特征与灾难,偏执孤独的小镇畸人形象,和具有人文向度的叙事,朱山坡在《风暴预警期》和《蛋镇电影院》中着力于打造的是一个充满异质性的位于“南方以南”的“新南方”。这显著区别于小桥流水、温婉典雅的江南文学,体现了“新南方写作”的一种可能性。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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