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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立文:读刘恒杰长篇小说《乡关何处》——平实生活的深入挖掘及艺术表达策略的尝试突破

发布时间:2021-09-08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纷繁芜杂的社会生活,毫无疑问是文学艺术创作的根本和源泉。作为社会个体的作家,也正是将其直接或间接的生命经验,以及日常生活中所累积的诸多素材,结合自己的写作经验和思考,用文字的形式进行还原、重构并转换成异彩纷呈的文学作品。列入山东作协2017-2021重大题材文学创作选题的长篇小说《乡关何处》,是作家刘恒杰继《湖水蔚蓝》(2016年山东作协重点扶持作品)之后创作的又一部长篇力作。阅读小说文本,我们不难发现,这两部作品可以说姊妹篇,都是以鲁中腹地嬴水市的百年历史为背景,记述了双峰山下嬴水湖边,几代人所交织的是非恩怨与悲欢离合,呈现了一幅历史与文化底蕴厚重且波澜壮阔的社会生活画卷。当然,就小说《乡关何处》的具体创作而言,作家刘恒杰并未仅仅停留在现实生活的表象上,进行简单地勾勒与描摹,从而使作品陷入浅层次“故事化”的写作泥淖。而是有意识地将主题思想递进式开拓,对社会、人性、道德、伦理等是非美丑,忠奸善恶都作了深度展现、剖析,甚至鞭挞,这样的创作既注重了原生态生活的真实,同时又赋予了小说作品以深层内涵的追求。

  《乡关何处》小说文本中,作家刘恒杰下笔真诚专注。他既满含对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坎坷不幸、内心巨大隐痛的深切同情,同时也讴歌了他们并未屈从命运的宽容忍耐、坚强进取的品格操守。在小说第一章“麦花香”中,丁月英可谓是命运多舛。先是幼时大难不死,读书时却又因为家庭原因丧失了上学的机会,等到国家有了新政策,凭真才实学凭考试成绩上学时,丁月英的优异考分却被大队书记王务德的女儿冒名顶替。当心灰意冷的丁月英调整心态,准备继续应考时,她又想到了已辍学在家干活的弟弟丁文良。为了让同样好学上进的弟弟先得到上学的机会,考场上的丁月英故意答错题或者干脆不做试卷,落榜后回家务农,来帮衬着年迈的父母供弟弟读书。当然,倔强好胜的丁月英也一直未放弃读书上学改变自己命运的念头,即便是在砖瓦窑上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余,她仍旧写写画画,默诵单词。等弟弟读完中专那年,在砖瓦窑上干活的丁月英,毅然走进考场并顺利地考上了岱州卫校,和弟弟丁文良一样成了一名“公家人”。小说在“风儿吹”一节中塑造的人物郑海,也是同样有着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郑海和丁文良是岱州师范的同学,同一年一块分到了天河镇。到了天河镇后,郑海分配到了南岭子村当了一名小学教师。在学校里,由于郑海工作积极上进,教学成绩突出,讲课又用普通话,因此常在东岭学区上示范课。参加工作仅三年时间,就获得了市教学能手。正当郑海的教学事业如日中天之时,却被人诬陷强奸女学生郇美而被判刑入狱。在狱中受尽屈辱的郑海,竟想尽快结束自己的生命或永远待在监狱里而破罐破摔谋杀狱友。一个偶然的机会,从郇美口中得到实情的丁月英,历尽波折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终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为郑海洗净冤屈。出狱后的郑海,最终慢慢走出人生的阴影,从干建筑到双峰山水库搞网箱养鱼,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渐渐收获了事业的成功。小说《乡关何处》中,像这样塑造的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形象,还有刘海柱、王若嬴等。作者体恤他们的坎坷人生,深掘他们的人性厚度,鼓呼他们积极的生活态度,这也正是作家刘恒杰文学创作中,其悲悯情怀的具体外置与袒露。

  从平实生活中发现,提炼能代表本质的东西,透过纷繁的表象看到实质,从而给予以鲜明的褒扬或批评。因此,在文学创作中对世间丑恶、阴暗人性及事物的塑造与书写,同样决定着一部作品的深度和广度,也决定着作品的成功与否。在小说《乡关何处》中,作家立体地塑造了几个鲜明的另类人物,譬如“小路悠悠”一章中嬴南村大队书记王务德。王务德在村里那把象征权力的红木圈椅上坐了几十年,多少年来,村里大小干部的任命,各种外出临时工的安置,轻省些农活的安排等,都是他说了算,想让谁干就让谁干。甚至村里家家户户婚丧嫁娶,孩生日娘满月的红白公事的酒席,都得请他到场连吃加拿才行,否则就会给他们穿小鞋,足见其心胸的狭窄与霸道。在村里办公王务德更是独断专行,像与杨光明签订嬴南村砖瓦窑的承包合同,他就从来不征求其他村干部的意见。生活上王务德也是腐化堕落,他与村妇女主任徐红芹等人苟且有染,甚至将自己的妻妹张新美搞大了肚子。当然,对于村小学里“又臭又硬”的教师王若嬴,王务德也是无计可施,为成全妻妹张新美的婚事,他甚至下跪求情,可见他的狡黠与奴性。而在王务德书记被罢黜后,他还以退为进,不忘在幕后指使干政,并四处活动将村书记位子传给儿子王解放,又见其对权钱的痴迷和贪恋。像这样生动刻画的反面人物,文本中还有不择手段取得嬴南村砖瓦窑承包权后,为富不仁的杨光明。人面兽心,丧尽师德,猥亵女学生,又嫁祸于人的南岭子村小学校长郝加祥。以及依仗权力关系,侵吞国有资产、挑战法律底线,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的杨昌盛等。诚然,这些世间底层人物中灰暗奸邪的人性,具有多个层面的代表性。作家刘恒杰从隐秘的现实生活中将其揭示,著于文学作品之中,置于阳光下,不能不说这是作家一份强烈的社会责任使然,不禁让人心生敬佩。

  纵观小说文本,《乡关何处》的主旨表达始终保持着抑恶扬善,积极向上的姿态。故事发生地的嬴水县,历史久远,人文厚重。不管在哪个历史时期,他们在礼让、宽容、忍耐的同时,骨子里也不乏对凌辱、邪恶和压迫等有着坚贞不屈的抗争精神。小说第162页中写道,“那天,嬴南村一千多名愤怒的群众,自发地拥到了村北的砖瓦窑,他们毁坏了两个窑洞,砸烂了杨光明的小轿车,接着就浩浩荡荡向嬴水城进发。”这是在村民得知王务德下台后,儿子王解放拿了砖瓦窑上几十万,还要将砖瓦窑继续承包给杨光明,忍无可忍的嬴南村百姓爆发的又一次抗争,虽然这次抗争以失败告终,但过了不久,罪有应得的杨光明和王务德,却被一个讨要工程款的小老板给炸死了。再就是“乡关何处”一章中,还记述了王若嬴的祖父王学圃积极抗匪的故事。孱弱书生王学圃去双峰山北麓寻找一块具有极高文物价值的石碑,夜宿石井村好友李彦忠家时,遭遇土匪侵犯,王学圃虽一介书生,却不畏强暴,和李彦忠一起砍杀匪盗,不幸遭火药枪击死亡。王学圃的抗争义举感动了石井村村民,他们自发捐款买棺护送王学圃的灵柩回到嬴南村。在面对家仇国恨之时,嬴南村人更是义无反顾。抗日战争爆发后,嬴南村私塾先生张连让响应党的号召,带头脱下长衫,与乡亲们一起参加抗日游击队,真刀真枪与鬼子干。奔赴抗日前线前,老婆让他给肚子里的孩子取名,张连让竟连声说道 “抗日!抗日!”老婆生下孩子就给孩子取名“抗日”。嬴南村人祖祖辈辈的骨子里的这种抗争,无疑也是那个年代里,我们中华民族坚贞不屈地抗争精神的一个缩影。

  综上所述,小说创作就是要回到现实的底层,回到生命的存在,用悲悯情怀去作深层的文化观照,为那些善良的个体和平凡的生命,去寻找光明和人性的救赎,这正是作家刘恒杰在平实生活中文学深掘的价值所在。当然,这也应成为每一位有良知的艺术家,所要肩负且不可推卸的一份社会责任与使命担当。

  当下小说的创作流派纷纭,其诸多对艺术美学范式的追求也是各行其道,我们不便加以简单地揣测和褒贬。但就当代作家众多作品来看,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创作手法大有回归之势,而历来质朴的乡土文学,则又是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中的主流。因此,如何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又能求变求新,以便使自己文学作品的艺术表达上有所突破和创造,自然就成了那些成熟作家为之不懈努力的艺术追求。长篇小说《乡关何处》是作家刘恒杰继《湖水蔚蓝》之后,又一部现实主义作品的力作。该作品不但故事情节跌宕层生引人入胜,而且小说的艺术表达策略方面也是有着大胆的尝试与突破。

  首先,我们从小说作品的语言美学特征进行观照。文本中关于乡土民谣、风俗人情等内容的记述,作家都有意识掺杂些质朴粗粝的方言土语娓娓道来,让人耳目一新且倍感亲切,极大地增强了受众者的审美情趣。因在作者在《<小说地域文化叙事姿态的坚守>——读刘恒杰长篇小说<湖水蔚蓝>》一文中已作过详实注解,这里就不再范例说明。需要强调的是《乡关何处》相较于《湖水蔚蓝》的小说文本,语言更加简洁明快、生动形象。特别是像前言第7页“我问风,风不语” ,第43页“朦胧的月光下……丁月英甚至听见了麦地里那些麦花开放的声音……那天空上也开满了麦花呢,那一颗一颗的星星,不就是绽开的一朵一朵的麦花吗?而天边的那弯新月,多像挂在麦田上空的一把镰刀……”,第109页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就像是暮春时节漫天飞舞的梨花一样,轻轻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它们是那样轻盈,哪怕是一点点风,那些小精灵一样的花瓣也会在半空里回旋。雪花们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刚一落地亦或是落地之前的那一刹那就融化了。”像这些诗质散文化语言的字句段落还有很多,相对于一般小说简于陈述的叙事句式,此种艺术语言在小说文本中的拓展和使用,无疑让读者在知晓故事原委的同时,又有了一种更高层次的审美愉悦。由此看来,作家刘恒杰文学创作中,乡土语言和诗质散文化语言相融合的文本叙事范式的探索尝试,的确形成了其文学创作语言独特的艺术特色。

  再就《乡关何处》小说文本的结构而言,作家刘恒杰同样有着叙事策略上异于寻常的编排谋划。小说打破一般人物及故事情节线型叙事结构布置,而是根据不同的人物主次,分章著述,独立成篇。譬如“麦花香”主要写的是历尽磨难却依旧自强不息的丁月英,以及她与刘海柱一波三折的爱情故事。“风儿吹”一章中则讲述了南岭子小学教师郑海,被校长郝加祥诬陷入狱,受尽凌辱,但终将洗清罪名,艰苦创业,事业有成。“小路悠悠”中成功地塑造了独断霸道、阴险贪婪的嬴南村大队书记王务德的丑恶形象,以及他与家人、村民恶善之间相交相斗的激烈矛盾冲突。而“乡关何处”则叙述了知识分子王若嬴一家几辈人,所历世之艰辛和他们的爱恨情仇。以上这些章节若是剥离出来,都可作为一篇有着完整的人物和故事情节的中短篇小说来读。2018年第12期《山东文学》发表的短篇小说《梧桐树》就是该章的一个片段。每章的人物及故事情节又相互牵连错综交织,合起来则又是一部事事相应、环环相扣的长篇小说。这种小说模块式组合结构特征维度上的触探,不能不说也是作家刘恒杰小说文体创作中的开拓实验。

  关于作家在文学创作中有意识地进行变革与创造,我记得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在首届东亚文学论坛演讲时说过:“当我们认真凝视那些好作家、好画家的历史,就会发现无一人逃脱过前人的影响。那些大家的出众不在于轻蔑前人,而在于响亮的继承之后,适时的果断放弃,并使自己能够不断爆发出创新能力。这是辛酸的,但是有快乐,这是绝情的,却孕育着新生。”正如铁凝主席所言,继承并不意味着因循守旧,固步自封;放弃也不是对于过去的背叛和否定,而是基于前人优秀的传统文化基础上,在他们取得的宝贵历史经验及学术成果中,积极地开拓创新,另辟蹊径。纵观《乡关何处》小说文本的具体创作实践,我们不难发现,作家刘恒杰在小说艺术表达策略上,的确在不停地尝试探索并试图有所突破,来发现和树立起他所特有的艺术标志物,以便让其文学创作之路走的更加踏实与久远。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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