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萍：读杨彩云《生命深处》

吕萍：生命深处含泪的花

——读杨彩云的《生命深处》

       拿到这部一百多万字宏篇巨著的时候，正值金秋。诸事繁琐，步履匆忙，并没有马上打开阅读。不是不想看，怕是瞧一眼开头就难以放下了，我还没有准备好擦泪的纸巾。这世上值得流泪的东西太少，我却愿为这部书流泪一万次。

　　打开书页，入目便是泰戈尔的诗篇：“长日尽处/我站在你面前/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于是灯下的我，看到婴儿端木槿，刚刚出世便被无情地摔落在二十世纪中叶大上海的泥地上。这是烟纸店多余的小女孩，是作者精心设计的人物。可以想见，作者在许多个无眠的夜晚，把世间的花木都想过一遍，依然对“端木槿”情有独钟。木槿又称无穷花，是一种开花的灌木。种子入药，称“朝天子”，对环境的适应性很强，耐干燥和贫瘠。其花、果、根、叶和皮均可入药，价值极高而又轻易不会枯萎，由此可见作者对主人翁名字的良苦用心。

　　端木槿不幸的童年，像木槿花一样经历了世间所有的凄风苦雨。四奶奶亲眼目睹了三岁的小槿儿遭人痛打的情景，那是端木家族的骨肉们在手足相残。凄厉的哭叫中，“胡同底的一扇门‘吱哎’一声开了，四奶奶拄着拐棍一歪一歪从里面走出来。”接下来，“四奶奶扶起地上的小三妮，怜惜地给她擦泪，拍打她满身的泥土，然后拉着她的小胳膊走到大门口，提起棍子敲打门板，敲得震天响。”瘸腿四奶奶是这部作品中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大约在我们的记忆里都有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四奶奶之类的人物。她为人正直善良，仗义执言，举手投足间都闪烁着人性的光芒，令人过目难忘。“四奶奶边叨叨边用小棍捣地，泥地上被捣出一片圆圆的小窝。”就是在这样的细节描写中，一个个鲜活的人物跃然纸上。

　　于是，小木槿像一朵花在我的眼前渐渐开放，在寒霜中顽强地摇曳。她倔强勇敢、聪慧伶俐，颠沛流离飘泊无着的童年，塑造了她不折不挠，坚忍侠义的个性，骨子里的率真张扬让她的形象丰盈真实。父女俩跑江湖时，爹的一声“乖儿，咱响午的饭钱还没有哩”，小槿儿就哭了，哭得像挨了大妮二妮的揍。哭着也就开练了，发狠地练，旋风脚打得啪啪响，恨不能把每个人都踢上几脚。端木槿为摆书摊的爷爷，在古城墙下修了一座小小的坟莹。“第二天去凭吊，坟头没有了，踩着人脚印和狗脚印，又是一阵小旋风，卷走了一股黄雾似的尘沙。爷爷搬家了，端木槿想。”一个敢恨敢爱有情有义的的小女孩令人为之动容。

　　人生充满了变数，端木槿在命运多舛的旅途中却从未停止过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与追求。正如端木槿在曲峰墓前的自白：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却一生不得和平，那是因为自己不肯安分，总想走得更远一些，攀登得更高一点为，让生命更广阔一点，而那一点加上一点，就是荆棘丛中的拓荒……生命深处深在何处?深在血肉中，深在骨髓里，深到伤痕累累的心尖上。

　　抗挣、拼搏、婚变、求索，无法摆脱的家庭婚姻，赖以生存的柴米油盐，作者抒写了那个年代那一代人的痛苦与迷茫。端木槿将如何打破精神上的桎梏与枷锁，实现真正的人生价值而让思想自由飞翔?她又将经历怎样的骨肉离散而熬到云开日出?我看不下去了，只好放下书本，再次走进秋雨绵绵的院子里，不知道脸上流淌是冰凉的雨还是温热的泪，只是整个头都火辣辣的胀痛。

　　面对亲情的冷漠，端木槿瘦弱的身体化作了一棵无言的木槿，她试图在寒风中站立成最美的姿态。“端木槿低头不语，是的，十年来她没寄过一分钱，可是她从六岁就扒着邮局的柜台往上海寄钱，虽然钱不多，但那是一个幼童全部的亲情。后来的新安河更是卖身为家，母亲向人家讨要那些钞票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那五六年中，另有多少鱼多少油多少米面进了烟纸店。这屋里的每个人都曾长期享用过她用青春和血汗换来的物品。连回到山东关系断绝的四年第一次通信也在索要红枣，可是没有一个人想起她为这个家做出的牺牲。”如今又要永远的舍弃掉小女儿，在即将驶离上海的火车上，“端木槿突然觉得有把锋利的尖刀插进了胸膛，整个心被切走了，连同腹腔中的一切。她扑到窗上，还看得到一点人影。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启明……’”

　　读《生命深处》，会立刻让人进入角色，而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也曾试图读得平静而优雅，却发现越来越无法从揪心的情节和细节中走出来，我与端木槿成了行影相随的好朋友，时刻关心着她的命运，以致每掀开书页之前就准备好纸巾。我一直在期待着风雨飘摇中的木槿花能够盛开，开出一份令人释重的欣喜。当然，《生命深处》写的是社会的全貌，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中也不乏让人忍俊不禁的地方，刚刚还哭得唏哩哗啦，突然就笑岔了气。端木槿的公爹喝醉了酒就耍酒疯，一般人耍酒疯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他稀奇在“从前八辈骂到后八辈，横着的八辈也骂完了，完全彻底的诛灭了九族，还和八国联军挂上了钩——八国联军揍出来的羔子”，看到这里不由人破啼而笑，更好笑的还在后头，老爷子不仅酗酒还视财如命，只见“老马头儿光着脚奔了出来，一边奔一边拖着高腔喊叫，‘我的娘哎——我的钱——’叫声里还带了哭音，十分悲怆。”

　　一个视财如命的酒鬼形象活灵活现!

　　爱而不得是人生最痛苦的遗憾，无爱的婚姻更是让心力交瘁。端木槿在无望的婚姻里挣扎得太久太累太无助，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青春。曲峰作为她一生相恋的男人，在爱的生离死别里花开花谢。看着书中泣血的文字，堆积的痛一次次打湿了我的心，而端木槿却在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实现了生命里的华丽转身。这许许多多生动而真实的情节和细节，让人为之哭泣为之嘻笑为之愤恨为之缠绻。掩卷深思，悟到有尊严地活着是端木槿一生的追求，又何尝不是我们每个人的追求?如若爱过，无所谓结果，飘泊的灵魂定会在无边的旷野中融合;如若懂得，就无所谓生死，一棵能开花的树终会灿若云霞。

　　这也许是木槿之于生命的真正含义。

　　作者：吕萍，山东郓城人。作品散见于《山东法制报》《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当代小说》《北极光》文学，《牡丹》文学等报刊。曾获“泰山文艺奖”“牡丹文学奖”“水浒文学奖”等多种奖项。菏泽首届“乡土人才”，被授予“民间优秀作家”称号。著有《双面佳人》《泥土的芳香》《凤凰展翅》三部专集，现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诗词学会会员，菏泽市作家协会理事，郓城作家协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