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他:桐城往事》:再现乡村不曾看到的风土人情
乡村题材作品,无论表现什么主题,都是离不开农村以乡人、乡景、乡风等特点为底色而加以展开的原汁原味的描述。鲁迅给萧军《八月的乡村》序中有这么一段:“作者的心血和失去的天空、土地、受难的人民,以至失去的茂草、高粱、蝈蝈、蚊子,搅成一团……”句中的“茂草”“蝈蝈”“蚊子”等字眼,正是农村所特有的情状,如《红高粱》《白鹿原》《山那面人家》等乡村题材小说,已是脍炙人口、深入人心,但全景式的、似乎于不经意中精雕细琢再现乡村不曾看到的风土人情,《言他:桐城往事》则为迄今所见的第一部。小说中的刘大脚,端着红薯稀饭碗串门,家狗眼巴巴地等待着她扔红薯皮……这样的镜头,只有农村所独有,加上其经历,令人过目不忘,更别说小说中婚丧嫁娶、俚语谑言、绝妙对联等,难以言尽的乡村元素,融合于直击人心的人物命运故事中,耐人寻味。作者在质朴平实的叙事中,大量细节的描写和隐线的设置,平添了人们的阅读情趣。描述人物特征和农村社会现象,小说往往不直接告白,而是通过一个个小小细节,让人联想和思考,从而获得新的认知。如写男人们从不注意的“自然巧配”(小说描写雁阵与插秧人的队形两者相似),认为“飞行中的雁子是不拉屎的”,这里正是天上的雁阵与地上村民的队形相映成趣,既给人以“天人合一”的哲学遐思,又描写了农民劳作时的专注和辛苦。
在情节和结构的设计上,小说极具匠心。如表面让一个小拨浪鼓从头至尾在场,而实际安排的是一个“不在场”的五爷却始终“在场”,始终与现实纠缠在一起。小小拨浪鼓,像一根红线贯穿了故事前后,同时又设计了一个表面上不在场的五爷,实际上对刘大脚作为“寡欲”“男性化”的人物形象的塑造,起到了一个“性别矫正”的作用。刘大脚,这位把幸福建立在自己痛苦上的农妇形象的出现,与五爷是密不可分的。关于刘义雄,用一句“他在外攒实力”之语,与其后来的武汉经历贯穿相连,而他在武汉的经历,又似乎与植纤厂的兴衰起伏有着内在的联系。在这一人物身上,其性格和命运与当时的社会背景交融于一起,读来荡气回肠。
阅读《言他:桐城往事》,不由想到《文心雕龙》中《隐秀》篇:“……是以文之英蕤,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夫隐之为体,义生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始正而末奇,内明而外润,使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矣。”这是刘勰的“隐秀”在文学创作中的意义。小说《言他:桐城往事》正是“文外之重旨”“义生文外”,做到了小说中人物、情节、环境三要素具有的丰富含意和生命力,而这个“隐”,不只是这部小说的内容,还包括了对形式的审美,即“伏采潜发”“深文隐蔚”,只有“深文”和“隐蔚”的密切结合,才能产生“余味曲包”,以至达到“篇中之独拔者”的艺术效果。
总之,《言他:桐城往事》对那个时代乡村的描述,显示了作者对乡土的深情和言说的精巧。联想刘慈欣小说有篇读后感《山,在那儿》,有问登山者为何“登山”?答曰:“山,在那儿。”这一意境,不禁要问作者王顾左右:为何“言他”?我想作者的回答一定是:“他,在那儿。”
他,在那儿,在“桐城往事”那儿,在作者对乡土的深情和言述的冲动那儿。“言他”,有余味,余味又未尽……
(作者:张蕊青,系复旦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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