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伤痛与回望之难
小说以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学博士顾华为主人公,通过他对家族历史的追寻与探究,揭开了有着百年恩怨情仇的两大华侨家族的历史,展现出晚清以来海外华人华侨跌宕起伏的命运与始终不渝的民族情感。在回溯两大家族爱恨情仇、交好反目的往事中,串联起三洲四地的海外华人华侨爱国护国的感人故事,揭开了峥嵘岁月里华人华侨隐秘的爱国行动以及被时局左右的无奈与命运。在小说中,钟兆云以执著的眼光与勇气正视着故土与历史,并以海外华人华侨为题,希冀打开了解中国与世界的另一扇门。这当然是一种野心,是一种真正的小说家的野心。
说到底,回望是需要勇气的,更需要审视与反思,而在背后便是苦痛。钟兆云的优点是不言而喻的,那就是对故土的执著与对人物的悲悯,对时下一大批热衷于传奇、只讲技艺不重视故事的小说家来说,钟兆云的这种执著就更显得难能可贵了。他不在意于小说花哨的技法与语言的铺张,而是用一种非常直接与朴素的表达贴近读者与人物的距离,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智慧。他似乎一开始便切进了故土的肌肤,深深地扎根于故乡带给小说主人公的苦痛与忧伤,以一种执著的回望之姿,展开了对历史深入的反思与内省。
当然,作为身处城市的现代人,回望是艰难的,因为回望不仅是对故土与历史而言,更是对思想与心灵而言的。没有思想,回望便只是回忆与记录,而不是反思与发现;同样,没有心灵,回望便只是过去的人物与事件,而不是情感与苦痛。在《海的那头是中国》中,“我”的父亲是入过“洪门”的“革命童子”,是留学过苏联的共产党员,在革命的大熔炉里修炼过,锻造了筋骨。但对革命未完全理解的他,像个莽撞的马前卒一样,会偏向、会落后,哪怕后来站到了敌对阵营,但是那颗赤诚的爱国心始终未改。
当然,我也还有些微不满足,在人物与故事背后,在历史的背后,我们是否还能出示些什么?这不仅仅是钟兆云的问题,也是整个中国作家面临的共同难题。许多作家执著于对故土的回望,但他们的回望同样没能跨越一个时代与一个民族的心灵,他们都意识到了回望之难。回望之难不仅因为一个时代,更因为人的心灵。一个作家,如果没有时代与心灵的积淀,那他注定在回望故国故土时是无力的、肤浅的。
这种无力感正是中国作家共同面临的难题与困境,正是因为对时代与社会的力不从心,我们看不到清晰而有力的表达。钟兆云的小说常常出示一种多义性,这种多义性往往是小说中的人物命运带来的。他在小说里常常不只有一个主人公,也不只有一个故事,如《海的那头是中国》就显示了小说的多义性与故事的多种可能性。当然,这种随意性有优点,也有缺点,优点是小说的内蕴更丰富,故事因此多了不确定性,给人以思考;缺点是冲淡了有力的主题,让意义变得模糊。
另外,我还想说,小说就是小说,虽然小说要尊重历史,但塑造人物还是首要的。如何揭开个体人物命运与历史的偶然、必然之间的隐秘联系?如何打开个体人物在历史面前或喜或悲的宿命?这应该是小说家努力的方向。人物的命运、人物的情怀、人物的思想,是小说的命脉所在。写出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才是小说的根本目标。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