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坚守与欲望书写

　　如今的文学已从审美文化中心退居到边缘了，而工业题材小说则因题材的特殊性，大有“落魄”于边缘之角落的感觉。在这种边缘化的境遇中，一位钢城的女作家却用自己的笔书写着转型时期普通百姓的欲望，坚守着为钢城讴歌，为工人写作的职责。她就是辽宁本溪钢铁公司的业余作家赵雁。
　　赵雁用了近10年的时间，先后写出了长篇小说《空谷》、《更年》、《天梦》，她用自己激情的文字记录了一座城市的发展史，用文学性的语言描绘出工人的心灵史和生态图。其中有他们的现实处境、心中向往、困顿挫折、痛苦失望、成功喜悦等等，可以说是文学性的地方史志。从这一点来讲，她对本溪的贡献是值得敬佩的，而从其工业题材的长篇小说创作来看，也有着自己的艺术特点。
　　首先，在题材选择上，赵雁的长篇小说显示出一种“钢”与“柔”的巧妙结合。我们知道工业题材小说创作确实存在着比一般题材更大的难度和更为独特的语境要求，这一题材本身就容易给读者造成接受的陌生化和诗意的缺乏感。如今现代化建设的进程在不断加快，而工业题材写作与现实生活的不对应性也日趋明显。在这种现状中，怎样突破，如何创新，成为工业题材长篇小说创作的关键。赵雁在这方面做出了可贵的尝试。她是钢城的女儿，本溪的钢筋铁水是她精神记忆的底片，她把这种钢城的记忆变成小说的背景和远景图，而把笔触伸向钢城中普通工人的日常生活，从工作场域退到生活场域，书写他们的情感之欲、生活之苦和精神之惑，在“钢”与“柔”的交汇中，展现改革时期的工人阶层群像。《空谷》就是以东北冶金老工业基地本溪为背景，描述了三个家庭、两代人之间情感的恩怨纠葛。其中英山孝是燕东矿冶学院的院长，其子为兴隆山铁矿副矿长；另一家的主人赵西林是白云铁矿矿长，其子为爆破公司经理；另一重要人物康有是兴隆铁矿的工人。这些人物的职业背景都和矿山、钢铁有着密切关系，但作者更多的笔墨没有洒在生产场域，而是细写他们的日常生活。有钢花铁水的背景，人物之间的爱恨情仇似乎有了钢铁一般的味道，它是那样的火热、炽烈，闪烁着东北人质朴、宽容、粗砺而又乐于奉献的光焰。巧姑与关九爷、康有的爱情就是如此。赵雁以她敏感的视角、生动的笔触，书写着他们在变革时代的心态、情感变化，使作品既有文明的底色，又有城市的浮躁与喧哗，小说也因此有了更大的受众群体。
　　其次，赵雁长篇小说的主旨立意是“乐”与“忧”的合声。“乐”是指作家乐观主义的人生观和历史观，“忧”是指作家随处可见的忧患意识。赵雁的长篇小说，无论是《空谷》、《更年》还是《天梦》，都唱出了这种“乐”与“忧”的完美合声。赵雁是位具有忧患意识的作家，这种意识流转于她的作品之中，呈现出一种忧患的表情和深究的姿态，并在责任的坚守中不断超越。忧患意识是一种最撩人的情感，具有忧患意识的作家都以关怀社会发展为己任，以弘扬民族精神为职责，以思虑国家前途为自己的人生追求，他们“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赵雁从自己生活的境遇出发，着力从普通工人的命运着笔，将读者带入对改革现状、前途的深沉思考之中。她为钢城的环境污染而歌哭，为下岗职工的生活境遇而不平，更为国家改革的发展而呐喊。于是有了《更年》中下岗工人的阵痛，《天梦》中知青理想主义的幻灭，《空谷》中朴素情感文明的歌咏。我认为忧患是赵雁写作的原动力之一，可以说是“写为忧患”。但她的人生观和历史观却是乐观主义的，所以我们看到她的作品大都以光明的尾声作结，对人物、国家、民族充满乐观主义的积极态度。《更年》中岳霖虽遭遇下岗，最后选择了当搓澡工，虽然这种选择是被动的，是痛苦的选择，但他却在其中找到了自己新价值、新的角色定位、新的成就感，甚至找到了新的爱情。这里反映出作家积极的人生态度，也从更深层次，表现出民众对改革的顺应与适应，以及普通百姓对改革的信心。
　　第三，赵雁的小说在语言上，表现出“雅”与“俗”的交融。赵雁作为女性作家，在语言的表达上，有“雅”的追求印痕，崇尚一种知性的和谐之美，但其语言的地域性和通俗性更为突出。从三部作品中，我们可见她对地域性语言的追求。《空谷》中巧姑的哭，被关九爷说成是：“没完没了的滴尿水子”；“俺一天到晚呛哧瘪肚地伺候你，盼着你能混出个人模狗样，到头来你就这个熊色，……”李金凤骂富大年的语言更显示出东北女人的泼辣和庸俗；“这小子还抓挠上了局长当”康有的语言更凸显出东北方言的特色。这些语言都有着东北地域文化的特点，是一种俗得掉渣的民间俚语，赵雁注重这种语言的使用，使小说有了鲜明的地域性色彩。再有作家还特别多地运用了一些民间顺口溜，用以达到时代性、民间性的特效，同时也产生针砭时弊的作用。如“企业家的肾、统计局的数、领导的讲话、记者的稿”是四大虚；“找铁子累、找小姐贵、找下岗女工最实惠”；“一盒烟二斤油，一顿饭一头牛，屁股底下坐幢楼”；“有钱盖楼买车，剩钱搞吃喝”等等。这些顺口溜表达了普通百姓对社会问题的看法，有鞭挞，也有讽刺。这种语言的运用，也起到了增强作品可读性的效果。
　　总之，赵雁用自己的笔，坚守着为钢城工人记录的职责，书写着特定历史条件下，欲望时代普通百姓的爱恨悲歌。当然作品在结构设置、情节安排、人物个性的塑造等方面还有刻意雕琢之痕迹，有些情节也有失艺术的真实，但这些瑕疵并不影响其艺术成绩。赵雁坚守的意志和不懈的追求，让我们有理由相信：她会为钢城，也为钢城的工人，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