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展“官场小说”表现空间

　　“官场小说”在当代究竟有多大的叙事可能性，如何拓展它的艺术表现空间，避免想象力的狭窄和美学意蕴的缺失，已成为当下官场小说作家必须正视和解决的问题。老藤的长篇新作《鼓掌》显然是近年来“官场小说”中颇具特色的一部。看得出，作者无意对当前社会政治生活作经验式的解读，而是努力尝试在文学与政治之间做一种艺术包容或兼容，一种有节制、有尺度的调试。
　　一般说，官场小说的先天属性，就是它需要反映当下的社会政治生活，但那些想象力匮乏、艺术表现力贫弱的作家极易造成小说叙事框架和艺术水准的低俗:或图解政治，开展思想政治教育；或媚俗取悦大众，猎奇猎艳；或传授官场秘籍，沦为急功近利者的进阶教科书。老藤的创作动机显然远离这些急功近利的叙事坐标。他从个人对政治生活的体验中摆脱出来，将其上升为一种理性的思考，对当前社会的腐败现象作了形象而真实的阐释，并试图探讨腐败后面社会和人性方面的深层原因。
　　牛昕的“双规”和浑江市的换届选举是贯穿小说的两条主线，由此拉开了一幅幅逼仄人心的政治内幕：牛昕为掩盖自己的罪行不惜雇凶杀人；换届之前孔老布下的让人难以挣脱的人情网；蔡九夷充当的形同虚设的市人大代表；在豆奶中毒事件中坚持原则的韩梦洁，本是市长强有力的竞争者，却因此连副市长也没有当上……透过层层幕布，我们不仅看到了社会政治体制方面的种种弊端，更重要的是，老藤以犀利的笔锋将层层挤压下扭曲的人性剥离了出来，发掘出了物欲的恶性喷涌，艺术地呈现人物极其复杂的精神向度。
　　显然，《鼓掌》没有停留在“问题小说”的层面。洞悉问题形成的政治、文化和心理动因，才是老藤真正想要表达的主旨所在。作品中两个对立的中心人物程海岩和牛昕则是对这一主旨的形象解读。小说的开篇就是牛昕被“双规”，作为纪委书记的程海岩所面临的一个两难选择：调查牛昕，必然牵动很多人的利益，作为市长候选人，这一举措显然很不明智；如若对牛昕案件得过且过，又无法接受良心的拷问。同时，外界的重重压力也挤压得他难以喘息:孔老无形的震慑力，苏梅的美人计，牛昕所预设的层层陷阱……在权与法、情与法的较量中，程海岩最终没有让人们失望，他坚持了灵魂的和组织的双重操守，从容淡定地做出了符合人民利益的正确抉择。当然，这样的抉择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不仅没有竞选上市长，而且明升暗降，政治生涯过早地走到了终点。在程海岩这个人物身上，老藤似乎是要找到现行的官场文化与中国古代士大夫文化相互承继的链接点，并由此作为根治腐败的一剂美妙良方。程海岩身上体现出的是中国古代士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高度责任感，虽然这一使命带有很大程度的悲剧色彩，以个人生命的精神高度，去向整个体制的弊端和人性的质量进行挑战，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然而，这种悲剧精神或许是我们这个浮躁的时代最为缺乏的，也是在与腐败的对抗中最为需要的坚韧之举。
　　在小说的叙事手法上，《鼓掌》具有鲜明的传统叙事艺术特点。全书十章，每一章都相对独立，“花瓣”式的故事结构环环相扣，具有很强的可读性。围绕牛昕“双规”和浑江市换届，一个个小高潮此起彼伏、扑面而来：程海岩面对苏梅的美人计究竟能否“独善其身”？李子和突遇车祸，幕后的真凶到底是谁？牛昕的六位红颜知己在他的案件中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豆奶中毒事件会在换届选举中产生何种影响？……小说中十个相对独立的叙述板块之间既有前后的交待，又有腾挪和跳跃，呈现出中国传统小说叙事结构中散点透视的笔法特征。在这里，作者的散点透视并非是任意地铺排和罗列生活事件，而是有一个解析世道人心的“意”为其核心和叙事支撑点，这就是努力去寻求现实政治生活中令人棘手的症结所在，进而发现人性的复杂以及与现实的龃龉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