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需从密室走向旷野
从现实的方向往前看,可清晰地见出中国当代小说的一些局限:当代小说迷恋凡俗人生、小事时代多年,这些年几乎没有在作家笔下站立起来什么新的价值,有的不过是数量上的经验的增长。价值危机才是文学真正的危机,正如思想危机才是文学批评的真正危机一样。
迷恋经验、小事的写作潮流,最初起源于对一种宏大叙事的反抗,然而,反抗的同时,伴随而生的也是一种精神的溃败——小说被日益简化为欲望的旗帜、缩小为一己之私,它的直接代价是把人格的光辉抹平,人生开始匍匐在地面上,并逐渐失去了站立起来的精神脊梁。所以,这些年来,尖刻的、黑暗的、心狠手辣的写作很多,但我们却很难看到一种宽大、温暖并带着希望的写作——为何写不出“可珍重的人世”?因为在作家们的视野里,早已没有多少值得珍重的事物了。
这也是中国小说为何正在失去面对基本事实、重大问题的能力的原因之一。私人经验的泛滥,使小说叙事日益小事化、琐碎化;消费文化的崛起,使小说热衷于讲述身体和欲望的故事。那些浩大、强悍的生存真实、心灵苦难,已经很难引起作家的注意;文学正在从精神领域退场,正在丧失面向心灵世界发声的自觉。从过去那种政治化的文学,过渡到今天这种私人化的文学,尽管面貌各异,但从精神的底子上看,其实都是一种无声的文学。这种文学,如索尔仁尼琴所说,“绝口不谈主要的真实,而这种真实,即使没有文学,人们也早已洞若观火。”什么是“主要的真实”?我想就是在现实中急需作家用心灵来回答的重大问题。可是,许多人的写作,普遍缺乏和现实、存在深入辩论的能力。作家正在对人性的沉沦、对生活和精神的双重溃败保持集体沉默。
如何从一己之私里走出来,面对一个更宽阔的灵魂视野?这需要有一种从密室写作转向旷野写作的勇气。所谓密室写作,它喻指的是作家对世界的观察尺度是有限的,内向的,细碎的,它书写的是以个人经验为中心的人事和生活,代表的是一种私人的、自我的眼界;而旷野写作呢,是指在自我的尺度之外,承认这个世界还有天空和大地,人不仅在闺房、密室里生活,他还在大地上行走,还要接受天道人心的规约和审问。
从密室写作到旷野写作的精神变迁,其实就是要提醒中国作家:除了写身体的悲欢,还要关注精神的衰退;除了写私人经验,还要注视“他人的痛苦”;除了写欲望的细节,还要承认存在一种欲望的升华机制。所以,从密室走向旷野,是文学重新发出直白的心声、重新面对现实发言的必要转型。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