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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创新的四度空间

发布时间:2021-08-20 来源于: 作者: 古耜 点击数:

  所谓散文创新,是散文家在以散文的方式审视和表现主客体世界时,所实现的内容和形式——境界和风格的开拓性发展与扬弃性超越。由于这种发展和超越有着提纲挈领、厚积薄发的性质,所以散文创新自然而然地联系着散文写作的诸多元素,是一项立体交叉、复杂多变的综合工程。不过,倘若就散文家实施这项工程所面对的基本任务而言,它仍然可以大致分为题材视阈、手法技巧、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四度空间。这四度空间的推陈出新各有特点和侧重,但又相互牵连和制约,它们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散文作品整体创新的成败优劣,同时也构成了我们领略和把握散文创新境界的主要路径。

  关于题材视阈的创新

  散文侧重主观的表达与呈现,其题材视阈对文本的影响,自然不像小说那样重要和显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在散文创作中,题材视阈的更新无足轻重。事实上,当作家将言说和表现对象局限在一个狭小而不变的精神或生活空间时,不仅很容易形成散文世界的单调与沉滞,引发读者的审美疲劳,而且有可能助长作家自己的心理惯性与惰性,导致艺术感觉的钝化与老化。相反,作家如能积极自觉地调整观察生活的外视点和体味生命的内视角,让笔下的形象和语境走向斑驳与多元,却足以有效地阻滞直至消除以上弊端,进而孕育艺术的新质与新境。不是吗?韩少功将散文的瞳孔由都市移至乡村,随之收获的,便是浓缩了中国乡土跫音的扛鼎之作《山南水北》;素素的笔触从女性体验转向地域文化省察,一部《独语东北》,使她的散文创作完成了难能可贵的蜕变与超越。祝勇的一枝妙笔写完了江南写北方,写罢了历史写现实,其旺盛的、多方面的散文创造力,恰恰在艺术对象稳妥的交替中得到了充分发挥和科学延续。惟其如此,我们说,散文家要构建丰富多彩而又活力充盈的艺术世界,同样需要进行题材视阈的开拓与创新。
  说到散文题材视阈的创新,不少人的理解是简单而肤浅的。在他们看来,所谓题材视阈的创新,就是随心意、不间断、无条件地进行艺术疆界的转移和表现对象的更替。显然,在这方面,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前提:任何一位作家都不可能是全知全能、包打天下的题材驾驭者,都无法让所有的视阈尽收眼底,尽为我用,相反,由学识、阅历、职业、性情、趣味等等构成的不同的主体条件,决定了每一位作家几乎均有着不同的题材敏锐区和视阈感光点,以及相应的扩展地带。作家只有找到属于自己的这一切,才能最大限度地调动艺术才情和发挥创作潜力,才能真正获得审美的从容与自由。就此点而言,散文题材视阈创新的过程,就是作家寻找属于自己的题材敏锐区和视阈感光点,并不断将其拓展扩大的过程。关于这点,朱增全的散文为我们提供了成功的经验。这位由诗歌进入散文的将军作家,开始曾有过多方面的题材视阈尝试,但不久即凭借职业的积累和敏感,很快找到了最能发挥自己主体优势的一片天地——战争与军事。而在这片天地里。作家注意合理配置自己特有的人生资源与知识储备,坚持不断发掘和调整笔下的书写重心:由中国古代战场到中外军事人物,再到现代化的伊拉克战争,再到中国战争史。这种题材视阈的亦“通”亦“变”,渐次位移,使作家倾力营造的散文世界,不仅日趋宏阔、丰邃,而且映现出可持续发展的潜力。

  关于手法技巧的创新

  在不少写作者的心目中,散文是一种直来直去,笔随口走的文体,它没有太多的手法技巧可言。加之散文领域一向崇尚行文的朴实无华、返璞归真,所以,许多散文家都满足于本色叙述,不怎么在意手法技巧的斟酌与创新。其实这是一种不应有的偏颇和疏漏,其结果是长期抑制和影响了散文应有的审美风度与文学品格。令人欣慰的是,近些年来,随着文学观念的解放和人们对散文理解的加深,一些作家开始用新的手法技巧和艺术构思来从事散文书写。其中一批创新意识较为自觉和强烈的中青年散文家,如南帆、张立勤、张锐锋、祝勇、周晓枫、江子、黑陶、格致、黄倩娜、沙爽等等,更是毅然打破了散文规范的叙述、描写和议论,而大胆地将象征、隐喻、魔幻、戏仿、通感、意识流、黑色幽默等现代艺术手法和技巧,引入散文文本的建构,其种种探险和实验虽然并非全然成功,但从大的方面看,还是明显起到了丰富和增强散文艺术表现力与冲击力的积极作用。
  散文写作固然需要手法技巧的创新,然而,这种创新并不是全无条件的追奇逐巧或缺乏前提的惟新是取,事实上,在散文实践中,新颖的手法技巧要获得理想的艺术效果,还需要妥善处理好两方面的因素,或者说必须恪守两种原则:第一,散文手法技巧的推陈出新应当与作品内容的深度呈现互为条件,相得益彰。在优秀的散文文本中,新鲜的手法技巧与真切的情思感悟,大抵是一种相辅相成或相反相成的关系。这种关系越自然、越深入,其整体艺术境界就越精粹、越上乘。也就是说,成功的散文手法技巧创新,最终要体现和服务于作品的意旨表达。不妨一读南帆的散文《关于一部虚拟的后现代主义小说》。这篇作品旨在描述作家所感知和理解的后现代主义。为了让这个理论话题充分文学化,作家选择了极为奇特的表现手法:设置一个同自己精神世界若即若离的学者型作家作为叙述者,让他来讲述撰写一部后现代小说从构思到搁笔的全过程,其中有关题材、背景、人物、悬念、情节、细节的种种意念与交代,灵动而幽默地诠释着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全部神与要领,而其语言和叙述本身也披蒙上了鲜明和浓郁的后现代色彩。这时,一种经过作家情思浸润,感性中包含着知性的文学后现代主义,便直观立体地活现在读者面前。显然,如此这般的手法技巧创新,在当下有着重要的示范和启示意义。第二,散文手法技巧的创新不能无视和伤害该文体的本质特性。正如小说和诗歌常常把“散文化”当成文体变革的重要手段,散文创新当然也可以反过来借鉴、移植小说、诗歌乃至更多文学和艺术门类的手法技巧。只是这种借鉴与移植无论怎样出神入化、巧夺天工,都不能影响和妨碍散文所必须传达的主体真实,以及由此派生出的散文允许合理虚构,但不能仰仗虚构的艺术圭臬。因为求真乃散文之所以为散文的根本所在。散文一旦失去这一点,也就失去了自立于文坛的巨大优势和核心理由。从这一意义讲,近年来,一些盲目趋新的散文家,无限制地使用小说的虚构手法是不值得称道的。

  关于思维方式的创新

  面对铺天盖地的信息,散文家只能用相同的感官加以接受,但却可以用不同的思维方式进行处理,因此,自觉调整和科学转换思维方式,也是散文家走向艺术创新的重要维度。如果说这一维度在历史上曾经被严重的信息匮乏和精神禁锢所抑制、所遮蔽,那么到了信息空前发达和精神高度自由的今天,它很自然地成为散文家实现灵魂突围和艺术更新的有效方式。这一点在历史文化散文领域表现得尤为突出。如潘向黎的《看诗不分明》系列,做的是解读唐诗的功课。但行文走笔却不囿于旧解和成说,而是或反弹琵琶,或剑走偏锋,于是,一种新颖的思维方式催生了独特的艺术目光,从而使昔日的经典和今日的文本一同别开生面。王充闾经营历史文化散文多年,其知人论世的思路始终踔不羁。当曾国藩的奇功伟业备受称赏时,他偏偏看到了一副“猥猥琐琐”且“畏畏缩缩”的躯壳,一篇《用破一生心》,透过新思维牵动的新视角,勾画出一个人性扭曲的曾国藩。当文坛习惯于对封建帝王做二元对立的简单评价时,他欣然拿来哲学上的二律背反,一部《龙墩上的悖论》用立体开阔的思维图式,重释了历史上的帝王命运与王朝兴衰,贻人以新的启迪。
  毫无疑问,散文家思维方式的创新是一种积极的精神活动。只是这种精神活动能否真正展开,通常并不是散文家的一厢情愿,而是更多取决于他在全部社会实践和心灵劳作中形成的认知水平、感悟能力和问题意识。或许也可以这样说,散文家思维方式的创新,说到底是其精神世界日趋成熟、丰邃、辩证和强大的结果。而这种精神世界的全面提升,又必然以散文家对历史与现实、社会与人性的深切理解和准确把握为基础、为支撑。只有这样,散文家思维方式的创新才能找到科学而坚实的依托,也才会产生滋养生活的终极意义。我们读鲁迅的散文和杂文,常常叹服于先生或剥茧抽丝,或斜出旁逸,或正话反说,或天马行空的文采风流。此中明显贯穿着自觉而强健的创造思维,而这种创造思维又恰恰植根于先生“我以我血荐轩辕”的人生态度与现实立场,其中包括对世界大势的判断,对中国国情的洞察,对民族根性的把握等等。因此,我以为,散文家追求思维方式的创新,应当从深入生活,拓展视野,增加参照,激活自我入手,努力把这一过程化作在更加开阔的背景下发现特定事物新的联系及其意义的过程。遗憾的是,当下一些散文家似乎忘记了这一点,他们把思维方式的创新简化为单纯故作惊人之语,或者轻率地发表翻案意见。致使思维方式的创新,无形中变成了哗众取宠的道具,这无疑值得人们警惕。

  关于价值观念的创新

  如果我们认同已有的说法,把散文定义为作家灵魂的裸显和人格的直呈,那么就应当承认,在整个散文创新的机制和过程中,价值观念的创新是核心和关键,具有本质性和决定性的意义。一位作家或一部作品,如果丧失了价值观念的创新能力,那么,其它所有的创新努力都会变得无所依附,无足轻重,甚至是枉费才情。
  散文价值观念的创新如此重要,而散文家要坚持这种创新却是殊为不易。其中必须面对的难度,除了我们通常所说的思想腾跃的负重感与精神嬗递的曲折性之外,当前更为重要和突出的,恐怕是一种来自全球化时代和信息化社会的严峻挑战:越来越繁复的各种主义、学说、体系、主张,充斥着思想和舆论空间,它们流光溢彩而又云山雾罩,众声喧哗而又泥沙俱下,领异标新而又风骚短暂,你一不小心,自己的心灵就变成了万千说法的“集散地”或“跑马场”。越来越缤纷的各色媒体无孔不入,无远弗届,它们似乎客观逼真,其实别有剪裁;仿佛自由开放。实际暗藏规约。你好像依然我思我在,但内心的体认早已被流行和时尚所劫持、所复制、所克隆。在这样的情况下,散文家要立足自己的社会理想、生命体验与知识谱系,实现精神的变革与重建,自然需要付出加倍的定力与努力。
  值得庆幸的是,一批富有使命感和责任感的散文家,并没有因为环境的眩惑而败下阵来。他们自觉从历史的大进程和真遗产中汲取营养,让目光穿过缭乱与喧嚣,依然执着地仰望精神星空,不断实施着思想的攀援与观念的创新。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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