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老臣的文学追问
上个世纪90年代,我刚刚写儿童小说,20多岁。老臣则30多岁,已经成为少年小说新作家的代表性人物。那时候,我们偶尔便在会议上、私人聚会上遇见,一得空便谈各自的生活,各自的独特体验,各自的文学方向和打算。他说写儿童文学的时候总是先洗洗手,生怕脏了这个干净的活儿。恰好我也是这样的。我俩的共鸣导致了一个又一个的彻夜长谈。我们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星辰向文学发问,向自己发问,生怕因为名和利的诱惑而疏远了艺术。我们也对文学的商业化倾向表示了警惕(现在的事实证明,我俩的忧虑并非杞人忧天)。他每每能从文学史的长度来评介我们所处的这一段,他的观点总是让我眼前一亮。我们也曾经激动地指着灯发誓,既然人性之中隐藏着那么多那么深的层面,既然对灵魂的追问与文学表现如此无穷无尽,那么不写出流芳百世的东西誓不罢休。老臣又补充说,咱们就当是给语文课本预备篇目吧,所以我们写的文字务必美好、良善、悲悯、柔软。我对此也是非常有同感。说到这里,我们都热血沸腾了。于是便失眠。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时,清晨的凉意似乎能帮人恢复理智,我们又怀疑起自己的才华。于是尴尬地笑笑,悄悄收起行囊,赶紧跑回家去用功写作。
那时我在营口用功写作,他在葫芦岛用功写作。《瓜棚雨夜》《初四纪事》《盲琴》就是老臣那时候的作品。
后来他去鲁迅文学院学习,再后来他留在北京发展。有一次我去北京,他目光炯炯地跟我说:“我没有离开过文学,我读的当代作品肯定比任何儿童文学作家读的都多。”我相信老臣的坚守。因为我偶尔便收到他的短信,说读到了我某一个新作,然后大加赞美一番。有一次他送我两个字:守成。坚守的守,成功的成。我们都信奉这两个字。那些年他一边从事经济活动,一边完善着自己的文学世界。他的新作《泡沫》《开往秋天的地铁》《月光的价钱》陆续在期刊上出现。从这些作品里,我仍旧能读到老臣的文学气质。因为它们延续了从前的老臣,是从前的老臣在今天的继续和飞跃。近些年,有人写儿童文学发了财,有人为了发财写儿童文学。老臣是发了财再写儿童文学。相比之下,老臣的文字肯定更值得期待。
文学的模样和气质肯定是有籍贯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尽管老臣已在北京生活、创作多年,但老臣的儿童文学创作一直属于东北,属于辽宁。他也一直担任辽宁儿童文学学会副会长,并认真履行了副会长的职责。因此老臣的文学籍贯属于辽宁无疑。
文学的籍贯却不能阻挡文学的足迹和影响。从这个意义上说,老臣的儿童文学创作早就走出塞外,属于中国。
他的作品,比如从前的《盲琴》和近年的《泡沫》,以塞外独有的苍凉与辽阔、深情与深意,丰富了中国儿童文学的审美气质。这些年来,我翻遍图书和杂志,一直试图找到能超过《盲琴》的短篇作品,很遗憾到现在我也没有多少收成。翻遍自己的作品,则更是一无所获。
《盲琴》既简单到极致又复杂到极致,它既苍凉又温暖;它当然是一篇小说,它也是一篇寓言、一篇童话;它诗意饱满,也富含哲学和宗教的意味。
它曾经让我震惊,让我回味不已。现在则动摇了我的文学自信,我都怀疑自己是否还要再写作下去。一句话,它让我清醒,也让我自省,更让我怀疑,怀疑那些比它更有名、比它卖得更多的作品。我想,将来它还会在我的阅读记忆中闹腾下去,让我不安和惭愧。
我真希望这样的作品越来越多,影响越来越大,并成为中国儿童文学创作、出版、评论的主流,进而改善中国儿童文学的气质。这种气质,说它多珍贵就有多珍贵,说它多难得就多难得。
因此老臣的文学使命还没有完成,他还在进行新的创作。我等着看老臣正在创作的几部长篇小说。
面对喧闹的文坛,我们都没有理由懈怠。
当年我们站在东北的大地和山林对人性、对灵魂发起追问。我知道,在追问的铁道上只有始发站,没有停车站,更没有终点站。
月光背后星光灿烂,星光背后银河漫漫,再往前是宇宙浩瀚。
我们是一粒认真得可笑又执著的尘埃,前途是无边和无限。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