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思氤氲走游中
发布时间:2021-08-20 来源于: 作者: 王充闾 点击数:次
一
与文清同志相识相知已三十年了。它留给我的突出印象,是天资聪颖,博学多识,非常勤奋,喜欢动脑;思辩能力、文字功力都很强,经他起草与审定的公文、报告、党史著述,都属高质量的上乘之作。可是,前些天,他却以一部题为《游走抒怀》的厚厚的诗稿见示,览诵一过,真地令我大感惊奇,高度兴奋,深为感动。其一,他一直稳坐机关,勤劳、奉献在办公桌前,工作安排得十分紧凑;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腾挪闪变、脱身有术,饱览了那么多的胜景奇观?举凡红都圣地、名城胜邑、佳山丽水、遗产古迹,无不览胜登临;而且,不限于神洲大地,足迹遍布于欧美与亚洲十多个国家。真是达到了古人企慕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境地。
其二,他不仅“游走”了,而且,还能“抒怀”,将足之所至,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心之所感,——通过诗的形式描绘于笔下。古代著名的《毛诗序》中有言:“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不仅此也,他在登山临水、览胜纪游之余,仍然不忘亲情、友情,以饱满的诗怀,抒友朋相聚之欢,叙骨肉天伦之乐。时而豪情似火,激扬澎湃;时而柔诗脉脉,一往情深。使读者看到诗人的多样情怀,多副笔墨。
其三,对于一个长期从事逻辑分析,以思辩综合见长的写作者来说,改弦更张,实现华丽的转身——运用形象思维,进行格律诗创作,端的不易。应该承认,确实取得了骄人的实绩。尤其令我感动的是,他竟爱诗成癖,终日不费吟咏。他把诗作为一种表达思想、情感,发抒性灵,陈述见解的艺术手法和话语形式,甚至成为一种思维方式。每当遇到使自己兴奋感慨的事,或者忆及一件往事、一位故人,他都不期然而然地想到要用诗的语句来直抒胸臆。不仅勤于创作,而且,潜心修改,三百多首诗,他全都字斟句酌,反复推敲。已刊定的诗稿中,仍然留下大量的改动痕迹。
看来,一个人只要结缘缪斯女神,那就意味着结缘于劳苦,结缘于痴情,因为诗词从来就是痴情与劳苦的产物。可以想见,参加各项活动也好,外出游观山水也好,正当人家纵情适意、开怀谈笑之时,他却在一旁冥思遐想,结撰诗情,甚至收视反听,心游象外。大约每天他都沉浸在一种诗的意境里,像《红楼梦》里的林姑娘所说的“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倚石自沉吟。”否则,那么多即兴抒怀之作,又是何时结撰、怎么问世的呢?无疑,这也使我对于文清同志增进了一番了解,更平添了几分敬重。
二
“游走”二字,用得很妙。古人有“山海诗情 背得”的诗句,说的是:诗思氤氲走游中。坐火车,乘飞机,无疑有利于快捷赶路;但要酝酿诗情,启动幽思逸想,却必须依靠脚踏实地“游走”,需要开动两脚机器。通览《游走抒怀》全部诗章,我想,如果需要提炼出一条主线,那么,辛弃疾的一句词,庶几近之:“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
文清同志正是凭借着对自然、对历史、对社会人生的特殊感受力和丰富的审美情怀,足迹所至,登临远目,抚今追昔,超越历史与现实的时空限制,泯出种种界隔,化解由岁月迁流所引起的怆然寥落之情、时变无常之感,直接与中外古今的般般情事取得沟通,从而随时随地写下劲拔优美的诗篇,为神州大地以至寰宇间的山川胜迹、人文遗产描绘出鲜明而壮美的形象。
在这里,他既与悠久的传统相遭遇,又以今天的眼光看待它,于是,历史就为他思考“当下”、思考自身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其间,既涵盖了对古人的景仰、评骘、惋惜与悲歌,闪动着先哲的魂魄,贯穿着历史的神经和华夏文明的汨汨血脉;又以一块情感的透镜去观察历史,体现着对历史、对社会人生的一种深度关怀,通过抒发内心的真实情感,表露体现个性色彩的价值判断,渗透出对生活的独特理解。
这厚重的文本,是诗章,也是历史与哲学。就一定意义来说,浏览自然风光,赏鉴历史文物,实际上也是在观书读史,在感受沧桑,把握苍凉的过程中,体味古往今来无数哲人智者留在这里的神思遐想,透过“人文化”的现实风景去解读那灼热的人格,鲜活的情事。这样,即使是首途,是乍到,也都如游旧地,如晤故人,仿佛踏进了乡关故土,返回了精神家园。
此刻,那些早已谙熟于心的佳话故实、鲜活形象,以及奇章妙句,如春风扑面,纷至沓来,一个个都鲜活涌动,呼之欲出。它们已不再是可有可无的点缀,而是通过它们的参与,或者说通过对它们的感知,使历史意识和人生感悟汨汨流出,从一个景点、一桩事件走入历史的沧桑。这样,也就在历史和现实之间,激发出诗人的情致与感怀,让自己的灵魂在历史文化中撞击,从而产生深沉的人文感悟,启动着内心的激情与联想。南宋时期的大思想家朱熹在《诗集传序》中,对此有过生动的叙述:“既有思矣,则不能无言。既有言矣,则言之所不能尽、尔发於咨嗟咏叹之余音、必有自然之音响节族(音奏)而不能已焉。此诗之所以作也。”
三
古籍云:“序者,绪也,谓端绪也。”所谓“端绪”,亦即事物的头绪。就是说,写作序言,应该帮助读者理出一个头绪。那么,上面这两部分文字,显然在理清诗人的创作脉络以及诗稿的路径、主旨。基本任务完成,按说也就可以停笔了。但是出于至诚,我还是想就创作问题对文友提出两点建议:(一) 写作旧体诗词,熟读与背诵历代诗人的名篇佳句最关重要。
诗歌,原本就是处于巅峰地位、极富表现力的文学体裁;而旧体诗更是以高度凝炼的艺术语言为载体,以严谨、规范的音韵、格律为基本框架,有着独特的谋篇布局、经营制作规律的一种文学形式。现代人运用这种文体来写作,由于古典文学功力不足,再加上受到格律、音韵、语言、表现方式方面的诸多限制,要想淋漓尽致地展现“当下”的社会生活,纵横如意地抒写今人的思想感情,诚非易事。
为了冲破这一难关,现实中的写作者大体上有有两种取径:一种是手里捧着一本“诗词格律”之类的入门向导书籍,边硬记那些平仄声韵,边结撰新词,对号入座;另一种做法,是通过熟读、背诵大量古代诗词,来把握音韵、格律以及句式、词汇、结构上的独殊规律,结合对照、研习“诗词格律”书籍。大量的名章丽句烂熟于心,可以充分品享古诗的韵味和妙处。有时即使没有记住某些格律,但由于有成竹在胸——现成的古典诗词可证,同样能够起到导航、校正作用。前人学诗走的都是这条路子。所以,古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二)在写诗的同时,不妨写些文学性的随笔、散文。
诗文大家余光中说:“散文与诗是我的双目,任缺其一,世界就不成立体。佛洛斯特有言:‘双目合,视乃得。’”中国古代的文人,向来都强调诗文兼擅。《古文观止》原本是散文选本,可是,所选作家中有许多著名诗人,像陶潜、王勃、骆宾王、李白、刘禹锡、杜牧等皆是;而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王安石,既是一流的大诗人,同时又列入唐宋散文“八大家”。现当代有些老诗人,写着写着,往往弃诗从文。臧克家先生就说过:“老来意兴忽颠倒,多写散文少写诗。”我经常劝说单纯写诗的朋友,要练习着写些散文、随笔,这样,无疑又多了一套本事,适合以哪种形式表达,就应用哪种形式。有些素材,比如那些抒情、感悟性强的,适合以诗句表达;而生活中还有大量素材,包括漫游所见,往往纷繁万状,理性、知性比较强,难以几十个字尽现其端绪,这样,就有赖于以文章形式来叙写。这好比古时作战使用冷兵器,有时只要亮出三尺龙泉就足以稳操胜算,有时却必须舞动长枪大戟、丈八蛇矛,才能应付裕如。多一种本领不就多一份主动吗?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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