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的生命呈现与“我在”诗情的同构――李皓诗歌评论
发布时间:2021-08-20 来源于: 作者: 芦苇岸 点击数:次
定格“我在”事情的内视色彩
在诗人的写作动机中,往往难有类似定律一样的确定性,但作为艺术门类之一域,诗歌的作用或许真如奥克塔维奥·帕斯所言的为人类提供了“相互辨认”的可能,这种“隐蔽的整体的形象”在很多场景下确实让诗人着迷。比如我要论述的李皓的诗歌,他显然在不停地被诗意推动着前行,哪怕亦步亦趋。这种无悔的执着姿态,具有旗帜般的隐喻功能——被芸芸众生辨认,也亦有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冷静与激情。作为一个浸淫诗歌数十年的北方汉子,这种“我在”的诗意情怀甚至带有内视的色彩。通读他的诗歌,能强烈地感触他那打开自我的坚定态度,以及对生命意志的持衡之心。
李皓的诗歌创作始于上世纪80年代的中学时期,青春年华的他已在诗歌领域初露锋芒,曾获“蓓蕾杯”全国中学生诗歌比赛一等奖等多种奖项。成年后,丰厚的阅历,和生活的宽度铸就了他更为灵动、细腻、多情的诗心,他的文学之路越发沉稳,深远。细读他的作品,对照他的生活轨迹,不难发现他是一个内心力道异常坚毅的人,他的诗歌道出了他对生活的敬畏,对世道人心的问诊,对山川大地的膜拜,对自然物理的亲近,对亲情大爱的恒常颂赞……显然,李皓在用诗思解决生活哲学的问题上,慧眼独具,他的诗歌,显见着成熟的平和之气,亦见担当的尖锐,无论是观照事物,或挞伐人性,辨认模糊的心灵纹路,还是揭示生命意志的秘密,都圆润通透,睿智深切,熠熠泛光;他表明存在的方式,是现实的,和精神的故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也因为他诗歌的旷达与深切,他对自己生命意志的升华,不支离破碎,而是完整、沉稳、宽阔,并耐人寻味。
生活疼痛与故乡情结的诗意融会
常年辗转各地使得李皓背负心灵的痛楚日日深重,解读人生的异数更通透,加之诗人本身敏锐细微的洞察力,对日常生活细节赋予哲学与美学的反复思辨,成就他诗作最明显的个性标签,尤其比照阅读了几组他不同时期的诗,惊喜他传递的声音的纯粹、丰盈。
对于诗人而言,经历繁杂会改写诗歌悲喜的格局,事实是不少人沉溺生活的洪流中,往往一蹶不振,沉疴不起,无法完成心灵的自救,但也有人踏平坎坷成大道,视其为孕育诗歌的肥沃土壤,这种游刃有余的人气场超强,能在光怪陆离中独守一份安宁,只留清气满乾坤。从这个意义层面考量,李皓是过硬的,他的诗心成全了他的坚韧,游走在城市各地,他的诗隐透着对生活沉静的痛,又因为他擅长以细腻度量生活,所以能自觉放下身架,退去清高的外衣,以谦恭的视觉投影和心智过滤对待所目击的一切,但又区别于普通的写实主义,不是零星的再现生活图景,他擅长以“插科打诨”的旁观者方式,理性探视生活和人性的不同面,配之以特有的性灵触觉揭示事物(现象)的内在本质,甚至以互为悖谬或矛盾的心态反转将内心的沉淀激活,进而勾连人生百味。这种由表及里的叙写思维所形成的巨大反差能引发阅读共鸣,并促使读者进入冷静的思考。
在《我得坐车去一趟普兰店》里,多重叙述性意象构成生活里各种矛盾心情的冲突。全诗在不间断的矛盾转换中透出芜杂人生的诗性真实,产生了一种冷静的硬度,似乎在作者的内心,再光鲜的身份后也总拖着卑微的影子。此诗让我不由想起雷平阳的那首悲悯的《亲人》,率真、务实,李皓也一样,在极力让诗歌剔除杂质,直接道出心迹,体现的是作者的谦卑与担当,当然更是对“诗人”身份的再确认,以及对自我灵魂的清晰辨认与体察。
“我得坐车去一趟普兰店/就像我从未去过一样。”这种否定的冷静言说,折射了时光的断层,也指向精神的痛楚。诗人之所以笃爱普兰店,更深层的故乡情结是因为诗歌,这印证了海德格尔的诗句:“诗人的天职就是还乡,还乡使故土成为亲近本源之处。”“在贫困的年代里诗人何为?”李皓的答案是——回故乡写诗。这样的精神依托不参杂任何功利因素,完全是纯真赤子的情怀迸发。诗人的固执己见几近狭隘、偏执,这其实是找到了深爱的源泉的欣喜异化。这个悖论可咀嚼出生存的苦味,人生的苦情。生命中的沉重如此反复地扣击心膜,李皓似乎在宣示:对于人类而言,故乡就是诗歌策源地的。何尝不是,在《诗经》里,我们很容易就看到“风雅颂”的场域,那些回环在山峦、丘陵、草甸,森林、溪水边的歌吟,将故乡放大,然后进入文明的长廊,进入无数后人的心田。诗人李皓在自己的故乡普兰店以谦卑之心,抒写着生命的秘密,这样的诗性生成,将他精神诉求的隐痛与故乡情结诗意地融合,让置身于社会万象中的自己得以照彻,这样的自我剖析和自我辨识需要勇气,当然也值得肯定!
而就诗的语言来说,他将赤裸裸的犀利的批判巧妙化为冷幽默式的自嘲。正如杨克所言“一个诗人尽可以以丑角的面孔出现,但这种幽默滑稽的方式所传达的是平民的智慧和力量,而不应只展现人格的委琐。”这一点李皓做到了,他对生活形态的书写也明显有别于传统主流意识形态,透过许多自我嘲弄,反射出现实生活的阴郁,和勾画出一部分人人格的卑劣,那些自以为是上等人的下等人,打肿脸充当起来的“假胖子”,整日钻营溜须拍马的谄媚嘴脸才是他真正想唾弃,不愿同流合污的原因。所以在他诗中,反语和调侃形成的巨大思维联想是一大亮点。
人性真实与日常诗化的提纯
在消费时代的当下,物质文化对人文精神的冲击不可小觑。李皓摈弃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圣人”姿态,在描摹日常生活的诗歌中努力构建“包容开放,灵动大气”的诗风,将批判,理解与融入合为一体,旨在传达良知,启示真理。而要将鲜活的人性凿刻在日常生活的年轮里谈何容易?李皓在锻造语言内在的气度和智慧上花了不少力气。
在《回父母家吃饭》一诗中,父亲的三次催促传递了日渐年迈双亲渴望子女回家团圆的朴素愿望。“母亲很享受我们的风卷残云……”他的父母从不会计较半年的守侯,几天的准备,一整天的满心期待换来的只是半小时的天伦。为人父母给予儿女的牵挂总是这么细腻绵长,这份人性的真实借几个时间词的对比着实让人倍感温暖。而人性的繁复犹如钻石的多个切面。
在描写男女情感时,李皓又成功转身化为一张炽热而温柔的“创可贴”。在《创可贴》中,他更热衷独辟蹊径,通过捕捉事物表面的差异再揭示其本质的一致。这种爱与哲思通融的打开是无限的,这个“药”的意象,堪比舒婷的笔下的“木棉”,十分经典。
一张不起眼的创可贴却能在情伤时掩饰虚弱和难堪。这样的类比取象令人耳目一新,在描绘爱情的诗歌中我们习惯了花好月圆,花前月下,寄予相思的红豆与鸟雀。他却将一张创可贴和一个男人对女人炽热执著的爱粘连在一块儿。这陌生化的搭配让诗歌豁然开朗,诗意沛然。亲情或是爱情,人性的真实投射到生活的激流里就是一个个光怪陆离的班驳的影子,时而模糊,时而真切。
读李皓的这部分诗歌,脑海里总浮现出明代散文家归有光的神韵来。如《搬家》中,日常琐事的碎片一但被诗歌照亮,就会生成无限的感动,也会为生活多了这样的人文深情而倍感美好,写出名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的普希金说过要“用诗歌唤起人们善良的感情”,李皓觉得这份情怀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是多宝贵,因诗而见李皓也有着别林斯基评价普希金的“天性”——他的内心有着许多赤子似的和善、温良和柔顺的成分,感情中永远有一些特别高贵的、温和的、柔情的、馥郁的、优雅的东西。
更有如《女儿的电话》的平时舒缓的叙述,娓娓道来,亲切动人,“我的新开始长一棵树”这样的冲动,已经随着阅读的深入移植到了每一个父亲的灵魂深处。这份“等待”是李皓提纯日常诗意的一个典型案列,占了他诗歌的很大比重,不赘言。
生命幽微的异境呈现与醇厚的心灵映照
大城市的喧嚣并未冲淡李皓对诗歌的热情,反倒促使他理性思量,砥砺生命幽微的意境,这期间,他写下大量批判现实主义的诗篇。更值得欣喜的是,他在冷静观察社会万象后能清醒地正视社会沿革的产物——对欲望的痴迷。所以,他的文字一以贯之的将丑陋的人性幻化成波澜不惊的调侃式幽默,剑指人心的黑色风暴,达到惊人的效果。
《雨》一诗对世故圆滑之人的真实写照,而《烧水》对人性无节制欲望的投射等都比较深刻。人的物质欲望,精神饥渴何尝不像这火苗,从一根攀爬至另一根,在噼啪声中欢畅,在沉默中蓄积狂热!能有此发现绝不是偶然,李皓对生活冷眼旁观,融会了犀利的热血发现,在生命的意境里寻找与心灵照应的平衡点。《周旋》则将镜头聚焦到各种名义的酒局上。通过对“细节”的捕作,展现诗人的尖锐,当然,也映照了李皓醇厚的心灵底色,在优秀的诗人身上,担当与批评,尖锐与平和永远都是共生的。没有血性的公正态度,不是诗人本色,正是在这个向度,让李皓呈现了他生命幽微的质地。
有的时候,坚硬的文字也有其柔软一面。出于知识分子的人道主义同情,关注底层自然成为他诗歌内容的另一组成部分。《落叶》中的作者将卑微的小人物意象化为凋零的枯叶。在“生活”这个沉重的命题前,人只能是一张落叶,无可避免地经理出芽,繁茂,枯萎直至凋零的自然循环。小人物注定有小人物的卑微。即便落叶终需归根也不必沮丧,迎着花开的季节。努力绽放,自由地吮吸生活给予我们的一切美好。成就自己斑斓的春天,也不枉白白走一遭!在看似萧瑟的文字里却又包含对生命的竭诚的赞美,大有枯木逢春的惊喜与感动!
但凡文字折射出的镜像,均是因为有一双善于发现并且有思辨性的眼睛。李皓他在生命与文字中潜心打造精神殿堂,在生活与心灵的激荡中探索人性的微妙;又凭借对生活细腻虔诚的关注,在一个个诗意的镜头里任由思维的浪潮肆虐冲撞,然后将一切激情凝聚成富有张力的文字,呈现出或热情、或谦卑、或醇酽、或知性的诗意景观。超拔的精神正行走与潜心修为的诗情表明,李皓是一个与时代脉络一起搏动的诗人,并因此而找到了自己的另一个更为真实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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