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柳城我的英雄――读李铭的笔记小说《柳城人物》

　　时光这条记载往事的绳子，很快就盘结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辽西柳城。那时的辽西柳城，抗日队伍如雨后春笋。斗争形势，风起云涌，如火如荼。“人民性文学离不开广义的大地和故乡的支持”。（秦朝晖《俯首苍茫与躬耕陇亩》）到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乡土文学，地域文学，应运而生。 就有了孙方友的《陈州笔记》，也有了辽西的李铭的笔记小说《柳城人物》。柳城就成了英雄的故乡。《柳城人物》计八篇，所有的主人公都柳姓，心胸里都鼓荡着一股英雄豪气。

　　也许是写剧本的缘故，李铭这八篇小说开篇都善于铺陈，交代时代背景，交代人物来历，人物性格铺垫极其到位 ，水到渠成，情节曲折，性格典型，形象丰满，却又不显嗦。就像戏剧，舞台搭得踏实稳重。比如《慢先生》柳韵生的出生说话行走断奶传递失火信息都很慢的铺垫，不急不火。《柳三嘴》里，柳三嘴三次催奶方式各不相同。《柳算盘》柳满堂的吝啬，地主柳满堂责罚小妾虹云给家饭桌上端上盐水泡豆下饭一段：“虹云当即被罚在祠堂跪拜一天，不得进食。柳满堂惜字如金，只说一句话，家趁万贯，不可盐豆就饭。”连训诫都惜字如金。柳家公子结婚买两头生猪办酒席。“那家急急拉猪而来，就要过秤。柳满堂不允，说约好的晌午过秤，不能更改。到了晌午，两头猪在猪笼里，拉了泡屎，撒泡尿。柳满堂围着猪笼转一圈，挥手过秤。”两头猪终于熬不过李满堂，拉了，尿了。这一招一式，也都是特殊性格的人的情态，绝没有脸谱化，也富有人之常态。铺陈，伏笔，扎扎实实，滴水不漏，与后文相比，赞的大气，贬的也可爱。

　　《柳城人物》有小小说的集约性的精彩 ，有着传奇色彩，极其靓丽。人物性格昭然若揭，形象也光彩照人，传神之笔，天外飞来。《慢先生》最后一课，有点像都德的《最后一课》。“好景不长，因为慢先生平素耿直，与同事不和。同事告密。上面来了兵，要带慢先生走。慢先生那天收拾很整齐，坚持上完最后一节课。慢先生在课堂上对学生们说：你们要记住，你们是中国人！”余秋雨认为，文化是一种包含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的生态共同体，它通过积累引导创建集体人格。英雄有文有武，这就是文的英雄，真正的英雄是思想的引领，同样大义凛然。那形象烨烨然生辉，叫你不得不敬佩。《盗侠柳飞燕》，柳飞燕行刑的那天。“人头落地，咕噜噜滚到井田上二的脚下。那人头竟然张嘴咬住井田上二的皮鞋，任他怎么踢踹，人头钉子一样钉在了鞋上。井上田二自此精神分裂，随余投井自尽。”真有点儿《干将莫邪》的味道了。叫你不但不觉得荒诞，却灵性迭出，心生痛快。仿佛那份痛快，那份幸福，就从心坎上肺叶上生了根长了叶开了花。《一刀》简直比张望朝的《神刀》还有神力，还传奇，简直出神入化。“一刀早都红了眼，瞅着山田吼：小鬼子，你不是保证不回来祸害老百姓吗？我跟你说啥了？你敢回来，爷爷就叫你认识一下一刀。山田愣一下。鬼子队长瞪眼。抬手一枪，打中了一刀的腿。一刀踉跄着摔倒。鬼子队长命令山田：杀了他！山田一个立正，端起刺刀冲向一刀。一刀扶着碾盘起来，刀锋在阳光下晃出一道白光，唰一下，一股红血喷溅出好远。山田说：好刀！说完，身子一歪，倒地毙命。鬼子队长一惊，抬手再一枪。同时，一道白光飞了过来。鬼子队长猛低头，只感觉脖子凉一下，心里暗叫好险。那把杀猪刀飞过去，直接插在了一颗白杨树上干。鬼子兵围上来一顿烂枪。一刀死在了碾道里。鬼子队长近前一步，想低头看看一刀。不想，头一低竟然从脖颈上掉了下来。慌忙中自己双手下意识的捧住------”简直是绝杀，仿佛神助。艺之高，魂之烈，气贯长虹，义薄云天。柳城的英雄，就像柳城的柳，就像辽西的红高粱青纱帐。让你心中永远高唱故乡的英雄。

　　李铭笔下的英雄的力量，来自于灵魂的升翔。朴实得可爱，彰显得大气。尤其灵魂深处积蓄的巨大能量。《柳姑娘 》用清白之身，唤起男儿血性的思想。《慢先生》捧着满洲课本进教室，却从衣襟里慢悠悠掏出国文课本上课。几次竟然蒙混过关。这慢悠悠是怎样的镇定勇敢智慧的爱国情怀。爱祖国的最高境界应该是爱祖国的主权，爱民族的尊严，爱人民的生命，弘扬正直的或是正义的良知与人道。《柳三嘴》为鬼子小队长的媳妇接生，亦是无奈，也因为都是女人，也因为日本婴儿也是生命，这才是人性的彰显。战争应该是军人的较量，生灵涂炭是最大的犯罪。所以在城门口，看见儿子被小队长打折了腿。“柳三嘴马上脸就撩了下来，回过头看鬼子小队长，做出一个惊人的动作。柳三嘴骂一句：操你奶！柳三嘴扬起手掌，使劲给了鬼子小队长一个嘴巴子。乡亲们都吓傻了。没想到，那鬼子小队长一个立正，嘴巴还嗨了一声。”不是盲目的野蛮，也不是国骂的精粹，而是从灵魂深处爆发的不可遏制的神奇的思想的觉醒，那种排山倒海的力量，摧毁了一切。《疙瘩》，叫我想起了徐行的小小说《天职》，也想起了陈丽娇的小小说《夜幕下的满州》，也想起了韩少功的一句话：真正伟大的人格就是既看透了这一切，又充满着博爱，原谅这一切，宽容一切去爱一切同情一切。日本的铁鸟下蛋了，柳疙瘩的孩子被无情地炸死了。他想去复仇，日本却战败了。很无奈地哭泣：谁同意他们投降的，他们想祸害人就祸害人，想投降就投降啊。战败后，在玉米地里发现了日本女孩。“柳疙瘩就急眼了，拎着砍刀想动手。小女孩扑倒在柳疙瘩的脚下，哀求的眼神看着柳疙瘩。柳疙瘩的嘴唇咬出了血，跺跺脚往玉米地外走。谁想到，那日本女孩竟然跟了出来。柳疙瘩站住，小女孩就站在那不动，柳疙瘩走，小女孩也跟着走。”虽也有过本能的冲动，但也绝无日本军国主义魔兽的惨无人道，灭绝人寰。战争不是暴力与野蛮的角逐，应该是弘扬正义与人性和良知，坚守对生命的呵护。所以柳疙瘩一家养育了日本女孩，尽管也曾因此挨了批斗，尽管最后又被日本的父母领走。爱不仅仅是拥有，有时也是放手或是放弃。其实放弃更艰难。

　　当然，有几篇小说结尾略显冗长。明代诗人谢榛在《回溟诗话 》里说：结句当如撞钟，清音有余。《慢先生》《柳算盘》《一刀》结尾部分，到高潮处可以戛然而止的。后边的部分，以后记的形式出现，或者以史志的形式空一行写在后边，就像戏剧的画外音。笔记小说，也要考虑小说的形式，也要考虑文字的信息含量。     

　　史 铁生说，写作不过是为心魂找一条活路，要在汪洋中找到一只船。李铭的《柳城人物》，叫我们认识了真正的英雄的境界。李铭的笔记小说《柳城人物》，是辽西笔记小说的一面旗帜。走进《柳城人物》，走进英雄的故乡，铭记英雄，高举人性良知正义的旗帜，建设一个凝聚民族力量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