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雪》:有中国气派的儿童文学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儿童文学亦不例外。现代意义上的中国儿童文学开端于五四西方儿童本位观念的引入,虽有西方理论资源做支撑,但其多年来依然在实践层次上探索着中国化的道路。特别是新世纪以来的儿童文学创作,涌现出了一批致力于讲好中国故事、有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儿童文学作品。本土化,依然是儿童文学的重要命题。
马三枣,是近年涌现出的不可多得的坚守本土化写作的作家,他以创作“烙有中国印的小说”为美学理想,追求具有中国传统美学效果的创作风格。天人相谐、简约宁静、质朴自然等中国审美意趣特质被他如行云流水般地、不着痕迹地镶嵌在儿童小说中,特别是他成功塑造了新时代的“小和尚”--慧宽,这一中国儿童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人物形象。从短篇小说《冰窟窿》、《鸟衔落花》开始的积累,到长篇小说《溪山雪》的集结推出,积跬步以至千里,积小流以成江海,马三枣做到了厚积薄发,内外兼修,以丰厚的文化素养、人格修为,酿造出有品位的、有丰厚文化积淀的、有中国气派的儿童文学。
整部《溪山雪》似中国传统山水画,工笔与写意,铺陈与留白,张驰有度,形神兼备,气韵生动,言近旨远。说到小和尚,不能不令人想起汪曾祺笔下的明海,那个洋溢着生命热情的小和尚令人记忆犹新,而马三枣再一次重写小和尚,更多地从张扬儿童美好的天性角度去构建小和尚的形象,塑造了与明海有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这一个”的独特形象。
慧宽,一个被溪山禅寺师父收留的弃婴,在晨钟暮鼓、诵经斋戒,这样看似简单重复的岁月中长成了十二岁的少年。慧宽的性格中除了有着佛家慈悲为怀、平和散淡、成人之美的善良天性与美好情怀之外,更有着一个男孩应该有的对世界的好奇心、探索精神,还有对母爱与亲情的无限渴望。作者塑造的小和尚拥有着丰富的情感张力、敏锐人性的洞察力、高超的艺术表现力,是关注社会生活,以维护乡村与自然的生态和谐为己任的小和尚。小和尚慧宽身上,被赋予了新时代少年儿童理想的性格特点,寄寓着传统的中国人与现代观念融合之下的一种新的人格追求。
小说写出了溪山禅寺的一师一徒的简单生活,有禅境幽深,但又并非不关世事,禅寺之中与禅寺之外的世界是一个以人物情感关系、交往关系勾连起来的有机体。师徒二人与小云及小云奶奶、黑娃及黑三叔、洗月及洗月妈妈、男孩白照熙、作家陈叔叔、眼镜叔叔等人物的交往,在作家的精心设置下,展开了一幅幅社会生活的不同辐射面。小说不但写出了当下生态环保,新农村建设所面临的问题、困境与出路探索。更重要的是小说还关注到少年之间的友谊建立、情感沟通、打开心结、接纳友情,还有对珍贵的民间文化形态的表达与再现,更有溪山禅寺所负载的文化意义中对传统价值观的承接和延续,这些无疑增加了儿童小说的文化含量,与当下对中华传统文化精神的回归旨趣不谋而合。小说在看似简约的叙述之下,并没有将所关注的矛盾冲突或简单化或复杂化处理,而是寻求自然与利益的双赢,如黑三叔从疯狂捕鱼破坏环境到开发绿色生态农产品,即是理想生活的解决出路。小说关注了诸多层面的思考,主题似乎多义,但最终都指向了在生活的自然流动中,对人性人情美好的颂扬,对人道主义精神的渴望、对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理想生活秩序的构建与寻求。
师徒二人在小说中能够保持宁静致远的自我修为,但同时又怀着体恤苍生万物的慈悲情怀,如师傅去县里反映溪山的生态环保问题;小云奶奶对师徒二人的细心关照;慧宽对唯一与妈妈有关的藤条箱的珍爱;慧宽的善意让棋等等。诸多生活细节的再现,同时亦是情感的烘托,令小说有着浓浓的人间情味,人物形象也随之可亲可感,呼之欲出,有说服力而不伪饰。
在艺术表达上,《溪山雪》可谓独具匠心,清新优雅,极尽中国画之意境。小说人物不多,故事也不复杂,不以情节而以意境取胜,在叙事上注意空白、留白,言近旨远,有分寸感。慧宽懂画,常常愿意以画写心,小说结局处,他以慧心画出了“不费一笔一墨”的“溪山雪景图”,这留白正暗喻了想象空间的巨大。清淡,灵性,简约得不能再简约,也恰恰蕴含着整部小说的包容性内涵,那种言外之意、言外之境,契合了小说主题与人物个性。
整个小说叙事以所呈现的节令也是从冬到冬的圆满循环,每个季节里溪山的自然美景自不消说,而不同的季节也对应了发生的事件和人物心态的发生、发展、变化。在节气的变化中,小说也暗喻了慧宽等少年主人公性格成长的进程。那种节序如流的生活进程,正是少年成长的必由之路。而这成长孕育于闲庭落花、禅意幽深、宁静致远的意境之中,被自然地铺排到故事当中,令人留连。几个次要人物如小云、洗月、黑娃、白照熙等少年,如慧宽一样,都在这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的时间之轴上渐渐长大,走向生命新的成长与蜕变。
作品将意境、禅境、心境三者很好地关联于一体,对一个小场景、小瞬间的感觉都捕捉得非常精致到位。作者不但展示了清丽、散淡的文笔,而且加入了奇异、瑰丽的想象,以唯美清新的故事含蓄地完成了对善良人性的褒扬,对丑陋人性的批判,主人公聪慧善良的小和尚慧宽形象在叙事中渐次丰满立体。而故事所达成的整个意象与象征,均不脱离儿童的视角,儿童的情感体验,如慧宽带着黑娃骑着复活的石鱼飞上天河的想象,那种对儿童天性中对奇幻、对自由的追寻与渴望的表达,对儿童想象力边界的极大拓展,都为小说增色不少。
寻求有中国作风、有中国气派的儿童文学,关键在于怎样理解当下的新时代中国作风、中国气派的内涵,上承传统、下有创新,刻画具有思想深度的中国少年、讲述具有新意的中国故事,解读新时代童年特有的价值意义,才是本土化儿童文学成功的关键。在这点上,《溪山雪》做了一个很好的尝试。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