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岳文艺论集》:在文艺批评中求真务实
那么,江岳的文艺批评是如何求真务实的呢?
首先,所有的文艺批评都是针对具体文艺现象的,不存在那种空对空的理论抽象与演绎。在《江岳文艺论集》中,“下篇”所收的全是针对作家和作品的,一共有39篇之多。除了针对方方和池莉等著名作家之外的,还有不少文章是针对文艺界一般作者的,包括了许多那个时代的青年作者,如在《中青年作家爱情小说大展综评及评点》《湖北近十年散文、报告文学、儿童文学扫描》等所涉及到的作家。针对作家和作品的文艺批评,并不一定就是讲真话的,然而它们首先是有强大的针对性的,所讨论的问题是针对一个具体的对象,在这个前提下所发表的意见,只要不是只讲好话的,就基本上是可信的、可靠的,对于作家而言具有参考价值,对于读者而言具有启示意义。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的文坛上有许多文学批评是不针对作家和作品的,并且作者也从来不读或少读文学作品,这就是所谓的理论自恋现象,直到今天这种现象仍然相当严重。
其次,除了针对具体作家和作品之外,江岳的许多文艺批评也针对当代正在发生的具体文艺现象。如《关于变革时代的美学思考》《回顾与展望——新时期文学“内”“外”观》《论文学的可读性》《新世纪文学的若干关键词》《艺术观念现代化断想》等。这一类文章几乎都是针对最新文学艺术现象,所以他的议论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着自己的根据,也会涉及到问题的根本。在江岳的文艺评论中,既有针对当代作家的,也有针对当代画家的;既有针对中国作家的,也有针对外国作家的;既有针对文学现象的,也有针对艺术现象的;既有针对小说、诗歌的,也有针对电影和电视的。这些文章虽然不都是全方位的扫描,然而每一篇论文都是有其来历的,并且也有明确的目的。即使是研究外国作家和作品的,如《人性与父爱——怎样看待巴尔扎克“高老头”中的父爱》,也是针对背后的当代中国文化现象的。江岳先生绝对并不是一个老学究,更不是一个理论自恋者,而一个实实在在的批评家,是文学现象的观察家和文学作品的阅读者。在《论文学的可读性》《批评的读者意识》和《关于科学和艺术的随想》等论文中,他专门讨论当代中国文学创作和文学传播中所存在的问题,并得出了自己明确的、具有说服力的结论。
再次,江岳在文学批评中敢于讲真话,体现了一位批评家的锐气。对于青年作家及其作品他敢于批评,对于有名的作家与学者他也敢于批评,体现了一位批评家阔大的气度与高深的修为。在《富有新意的探索——评刘纲纪的“艺术哲学”》一文的最后,他说:“此书也有不足之处:表述上还不够简洁,某些观点反复强调时显得有些沉闷。有的地方似给人以‘辩证’有余、倾向性不明的感觉。全书如果能注意到运用心理学等新学科、新方法的研究成果,在微观分析方面再加努力,可能会更有说服力。而对我国新时期以来,出现的纷繁复杂的艺术现象涵盖不够,则是一个缺憾。”(《江岳文艺论集》,第129页)刘纲纪是武汉大学著名学者,早已是功成名就,江岳也同样地批评有加,体现了一种不为贤者讳的精神。江岳针对学者的研究是如此,针对那些文学现象时,则更是如此:“但近年来不少文学的影视作品中,心理阴暗、格调灰暗、前景幽暗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反腐败成了展示腐败,揭示人欲成了展览人欲,张扬个性成了展露极端个人主义。在物欲、肉欲泛滥的夜色中,荣辱观的错乱显示着善的迷失。对此,时有‘解构崇高’‘解放压抑’之类的宏论唱和,这无异将‘个人化’推向‘猿人化’的深渊。”(《江岳文艺论集》,第133页)这里虽然没有点名,但话也说得相当尖刻,许多人听了都以为是在说自己,而进行反思与忏悔。江岳的批评不仅是有的放矢,而且是有意刺破,他才不管你疼还是不疼呢。当然,并不是说江岳的每一篇文学批评都可以如此,然而他多数的文学批评都有自己的见解,并且许多是自己的发现,并且是很有锐气和锋芒的思想发现。
在我看来,求真务实正是江岳文艺批评的最大特点,也是他文艺批评可以在当代中国文坛立足的根本。当代中国的文艺批评,基本上都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东西,体现了一种不良的社会风气。有人把研讨会发言称为“红包批评”,似乎只是来拿红包,而不是来发表对于作品和作家的真知灼见;在那样的研讨会上,有的人根本不看作品,就在那里大讲特讲一通;有的人只是借此表示到了,而根本不是要发表什么自己的观点。他们的发言,许多时候都是真正的乱讲。另一方面作家也不愿意听真话,如果有人说了真话特别是那些不好听的话,轻则记恨于发言者,重则大怒而在以后从不来往。在这种时代背景之下,江岳在许多文学批评中还是敢于讲真话、讲直话,表现了一位真正批评家的可贵品格,在文坛与学界成为了一个少有的“异数”。
江岳为什么可以在文学批评中讲直话和真话呢?一是他具有很高的理论修养,所以在文学阅读中评判好坏就有了底气。他早年在武汉大学读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文学理论,并在“美的本质”和“共同美”“艺术螺旋式发展”方面有着深入的思考,在理论上有自己的建构。在长期文学批评实践中,江岳对于来自于西方和古代的文学理论,都有比较全面的了解和比较深刻的认识,在文学理论上有很深的专业功底。二是江岳对于文学批评的本质和功能,有着自己全面而科学的认识,并且撰写有《批评的读者意识》《文学批评的原创性与有效性问题》《艺术观念现代化断想》等重要文章。他认为如果文学批评不能说真话,不仅不会有任何原创性,同时也不会产生有效性。三是他总是认真地阅读文学艺术作品,同时也对作家有相当的了解。江岳长期在湖北省作家协会工作,有机会认识许多作家,与作家之间也时有来往,对于作家有独到的认识和全面的认知,所以他敢于讲出自己的认识,而不讲客气话与应讨语。江岳绝大部分文学批评是针对作家的,他是在读了作品并且基本上读懂了这些作品之后,才拥有讲话的意愿和底气。文学批评是不容易的,如果没有阅读是不敢于批评作品的,如果没有了解是不敢于批评作家的,特别是那些在世的作家。已经过世的作家,你无论如何批评甚至否定,他也不会再起来讲话;而在世的作家就有这种可能,与批评者之间形成一种强大的张力,时间一长就会产生这样那样的问题。四是来自于他自己的个性与气质。正如我们所了解的那样,在日常生活中,江岳绝对不会去说一个人的好话,他从来不会吹牛皮,从来不会说大话。就是在学术会议上,他发言时话也不多,但总是不紧不慢,勇于讲出自己的见解。文如其人,在江岳的文学批评中,体现得是如此的真切、如此的完整。如果我们的文学批评都能像江岳文章一样的求真,那当代中国的文学批评何愁不兴旺?如果我们的文学批评都能像江岳一样的务实,那当代中国的文学批评还会空洞抽象吗?一说就是什么什么主义,一说就是什么什么学派,那不是真正的文学批评,也不是真正的文学理论,那只是痴人说梦、梦中做诗,一切都只能是刻舟求剑和缘木求鱼了。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