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互联网时代的乡愁宝鸡篇:放洋灯
大致是正月初七或初八的时候,各家各户的亲戚基本上串完了(关中西府称“走亲戚”为“串亲戚”),然而浓烈而淳厚的年味依然丝毫不减。这是农村一年中最消闲的时候。
农村的文娱活动少得可怜,村里的黑娃叔、天太伯、天保伯、继良爷和几个人把鼓抬到村中的热闹处敲得震天价响,那铿锵有力的节奏吸引得娃娃们围了好几圈。但青年小伙们只蹲在旁边的碌碡上看,“他们打鼓,咱们也弄个啥耍耍。”建平哥提出咱们糊洋灯放,大家一致赞同。
关中西府所称的“洋灯”,其实学名应该叫“孔明灯”。我以前在一本书上也看到过。据史料记载,它在古代是用来通风报信的,至于从何时起人们在过年时用来娱乐就不得而知了。
继来爷是最慷慨的一个,从兜里摸出二角钱来,给利平说:“去,五分钱一张,买四张白纸去!”利平撒开腿跑走了。继来爷到底多大年纪,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反正自我记事起,他就已是满头的白发了。
白纸有了,就需要用竹篾扎个架子了,对毛保叔来说这是小菜一碟。他叫几个得力的小伙打下手,自己将划好的竹篾往一块儿扎。只一会儿功夫,洋灯的架子就扎好了。然后将白纸糊上去,在架子下面的十字铁丝上绑好棉纱,洋灯就糊好了。
“军祥,去把你屋的废机油弄一些,往棉纱上要刷机油!”毛保叔对军祥说。军祥是我的堂弟,家里有一台破旧的手扶拖拉机,尽管旧,但每年收种庄稼还给他家帮不少忙。让军祥拿机油,他肯定有。军祥应了一声走了。
待刷好机油后,继来爷和毛保叔将洋灯抬起来说:“走,抬到东面场地里去!”他们抬着洋灯的在前面走,我们跟在后面。而这时,早有人在场边地里挖好了可供洋灯燃放的土窝,只等着他的“主人”赶快到来了。
糊好的洋灯要先捂在地上等一会儿,这样的话会在糊好的白纸内壁上熏好一层霉子。等到差不多了,几个人把洋灯抬起来,废机油浸过的捻子着得很旺,只看见从洋灯里面冒出浓浓的黑烟来。显然是几个人在试着洋灯能不能承受自身的重量飞起来。当毛保叔对着周围的娃娃们大声地喊叫“走开,走开。”的时候,几个抬着洋灯的小伙轻轻松开手,洋灯就离地而去了。
看着腾空的洋灯,我们顿时欢呼起来。我幼小的心灵里当然还无法获知这为什么洋灯能飞起来的道理,只感觉这个项目是那样的神奇。洋灯越飞越高,大家都把头仰起来向天上望。在洋灯还没有离地以前,我的心里充满好奇和希望,可洋灯真正飞升而去了,心里却一下子失落起来。不知洋灯要飘到哪里去?
天上的星星也亮了,洋灯就是会动的星星。大人们只站着看,我们这一帮小孩儿却随着洋灯追着跑。建平哥说:“去,撵去,撵回来咱们再接着放。”我们就跟着洋灯跑。利平和我个儿一般高,但比我跑得快。我为了不掉队,就紧紧跟着他。洋灯先是往北飞了一会儿,我们确定它是要落到北村去了。北村也是一个小队,实际上是我们村子的一队。我们是二队,依据方位却叫南湾。大概是因为我们庄子的南面和西面都依傍着浅浅的山原,整个庄子处于南原和西岭的怀抱之中的缘故了。
洋灯却没有落,转而向西飘去了。小虎本来跑在我们后面,这时竟超过我们跑到前面去了。西面是三队和四队,我舅舅家就在三队。三队依据方位也叫西村,四队却再没有另外的叫法了。我们满心想着把洋灯撵回来继续放,就一心顾着撵洋灯了。跑在前面的小虎和几个小伙伴却大声叫起来,“哎呀,全湿了……”“你怎么样……”还有个小的就直接扯开嗓子哭喊起来:“娘呀,我的鞋子……呜呜……”撵洋灯的全都停下来了,我和利平跑过来,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看见刚浇过不久的麦地里湿漉漉的,有的地方还留存着水。原来是今年天旱,三、四队借着离水库近,有些勤劳的人已开始浇地了。洋灯是无法撵了,湿了的鞋子是格外的冰冷。有人帮忙从地里的泥水中把鞋子拔出来,鞋子是无法穿了,干脆提在手中。看着洋灯还飘得那么高,丝毫没有要落下来的迹象,一直要飘到西岭那边去了,我们只好往回走。小虎手里提着鞋子,边走边对其他伙伴说:“走,回去换了鞋,谁还来放?”有几个顿时来了劲,还有个提着棉鞋的小伙伴边哭边说:“你们等我,我回去换了鞋,咱们再放!”我心里也痒痒的,就给利平说:“我害怕我娘不让我出来了,你记着要来叫我!”利平嘲笑我:“瞧你那怂样!好吧,我去叫你。”结果可想而知,利平也没有被大人放出来,唯一准许的是可以在家门口游灯笼,而不许去撵洋灯了。
作者介绍:杨东平,男,1973年8月生于宝鸡,宝鸡市职工作协会员。主要作品有诗歌《仰望人民英雄纪念碑》,散文《说胖》《家乡的味道》《母亲和羊》《怀念旧书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