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宇宙道德无用论不悲观
“你很幸运,这世界大多数人到死都没向尘世之外瞥上一眼。”
这是刘慈欣《三体3》里的一句对白。平庸而孤独的小人物云天明,在安乐死前买下DX3906号恒星送给他暗恋的女孩。那颗遥不可及的星星与太阳系相隔了286.5光年,在浩瀚的星空中也只是微弱的一点亮光。
在当下,仍有人抬头仰望星空吗?几乎与世隔绝的山西娘子关深处,水电站的高级工程师刘慈欣,就是一个在幽暗深谷里思索宇宙命运的人。
“刘慈欣是中国最杰出的科幻小说家,没有之一。”过去几个月里,中国科幻迷们对《三体》三部曲报以最热烈的膜拜,甚至有人表示,在科幻小说界,刘慈欣的《三体》已冲至世界级的大师水准。众媒体铺天盖地的推荐、好莱坞已买下拍摄版权,梁文道的“开卷八分钟”足足说了40分钟,甚至自嘲之前不爱读中国科幻是缘于“无知”。
好科幻不会停留在科学层面
经济观察报:为什么在《三体》系列里,除了有特殊人格魅力的叶文洁,主角们通常在现实生活中都是不折不扣的LOSER(失败者),一到三体世界的背景下却可以如鱼得水?很像一种由于长期幽闭而导致的“宅男”效应,超人和蜘蛛侠就是如此。
刘慈欣:这或许是很多类型小说里常用的手法吧。云天明被社会现实放到一个无能为力的位置上,活得艰难孤独,好像没有任何能力。但在截然不同的环境中,他身上的某些质素却恰恰成为一个很大的优势。包括罗辑,本来是一个带着点功利主义色彩的人,在末世里被赶鸭子上架赋予重任后,这种内在力量忽然显现出来,变成一个冷静而且深思熟虑的智者。
经济观察报:在《三体》中,甚至宇宙危机也是缘于一场中国往事中人性里的“恶”。
刘慈欣:我一直反对那种观点,说历史是由几个重要人物决定的。历史一定有自己的原则和必然性存在。如果以后三体变成电影,我希望是一部厚重而有历史感的电影。真正的好科幻绝对不只停留在探讨科学层面。
宇宙道德无用论跟悲观主义无关
经济观察报:很多读者看三体系列时,时常感到有一种宇宙终结的绝望感。可你总是强调你是一个对人类未来有光明幻想的乐观主义者……
刘慈欣:宇宙终结并不是悲观。比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很圆满,一起白头到老,这是个乐观的故事对吧?但是白头到老之后要是再加一句——他们最后都死了。这个故事难道就变成悲观的了吗?不能。
经济观察报:你提出的宇宙中道德无用的论调也是悲观的。
刘慈欣:可能是人们太看重道德和爱了。不管是道德价值观还是人类的爱憎,在人类发展史上都一直在变化。上古时代的围城之战里,食物匮乏,一个将军把妃子杀掉分给士兵吃,这在当时是一种富于牺牲精神的美德,现代人却没办法理解这种恐怖的道德。如果一万年之后人类还存在的话,那个时候的道德标准说不定比现在看上去更恐怖。但这种变化终究是合理的。
我的世界观飘忽不定
经济观察报:三体热刮起后,很多人回头看你26岁时写的《中国2185》,觉得很惊讶,因为你如今的思维跟当年截然不同。
刘慈欣:人总是会变的。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写小说的人的世界观应该是飘忽不定的。对于我来说,世界观只是作品设计的一部分。
经济观察报:没想过做专职作家吗?
刘慈欣:对读者来说没区别吧?但对我来说区别就大了。写作从本质上来说不是一个职业,比如我是个工程师,只要干个20年,肯定能混成很有资格的人;但写作不一样,你必须是头几名才能赚得生活。俄罗斯文学对我影响很深,这个民族很现实。而科幻小说是一个超现实主义的东西,它需要自由和空灵的思想去支撑,这两者是永远的矛盾。
经济观察报:你浩瀚的想象力怎么来的?
刘慈欣:我天生就对大自然的现象和尺度特别敏感。记得当年看过一本科普著作叫《宇宙》,它举了一个例子——如果把太阳缩成西瓜那么大,地球缩成芝麻那么大,那么太阳和地球之间的距离还有几公里?大家看了没什么感觉,我一个人被震撼了很久,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尺度?再比如光年和亿光年。对别人来说是一个数字的东西,对我就变成一种形象。
(李黎摘自2011年7月23日《经济观察报》)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