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玮:中国网络文学三十年开显“世界性”面向
2021年,欧阳友权发表《哪里才是中国网络文学的起点》一文,提出1991年诞生于北美的华文网络电子刊物《华夏文摘》是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的起点。欧阳友权在文中说,“廓清网络文学的起点,不只为追溯一种事实真相,更在于给中国网络文学找到一个可供认同的时空坐标,以确立文学实践与观念逻辑相一致的历史合法性,让这一文学的‘来路’与‘去向’在观念建构时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中国网络文学三十年”并不是为了拉长网络文学的历程,而是为了强调网络文学发生的“技术基础”,即互联网的广泛推广,以及互联网技术发展过程中具有去中心化特征的信息共享和多点互动的技术模式,创生了“人人皆可创作”和“时时都能评说”的新型文学制度,由此带来“新文学”的产生。“中国网络文学三十年”的定位以“媒介技术”的革新作为关键,中国网络文学的发生建立在媒介转换的基础之上,并由此带来文学制度的变革以及文学生产机制、面貌和种种特征的变化。欧阳友权不再把网络文学视作纸媒或是文字系统内部通俗文学发展的延伸,也不仅从商业视角出发将网络文学等同于特定时代的通俗文学和娱乐文化,而是更重视互联网技术给人类生产、生活带来的根本性变革,并将文学的变革纳入其中,从互联网技术时代的新文学来定位“网络文学”。
此种技术革命和由此带来的变化并非发生在某个国别内部,而是一个世界性、人类性“事件”。将网络文学纳入这场打破历史连续性的“事件”,是将网络文学定位于由互联网技术带来的整个人类文明转换的基础上。改变既有的中心化的传播方式,代之以“网络基因、去中心化,网友自由发帖,多点互动”的互联网文化特征。正像技术革命是从北美被引进到中国,网络文学也发源于北美,并渐次影响到中国。从1991年北美的第一份华人电子杂志,到1994年中国正式加入互联网后,BBS、论坛以及网站文学频道的出现,再到“榕树下”等原创文学网站的建立,中国网络文学的诞生过程,正是技术革命在文化领域的影响渐次深入的过程。将世界性的技术革命作为网文发生的起点,对中国网络文学三十年进程的描述将与中国的改革开放紧密相连,呈现改革开放进程对中国网络文学发生发展的影响。技术的流动和文化的变迁具有世界性,但不能否认此种技术革命是中国向世界学习的结果,因而网络文学的发生过程不应该仅仅在中国内部寻找源流,而应该放眼海外,正视网络文学发生过程中的世界性影响,重视网络文学与世界技术革新、文化变动互动的特点。
“中国网络文学三十年”依托“技术基础”,因此网络文学不能等同于“类型化网络小说”。类型化网络文学只是网络文学与商业化结合的产物,是“时代、市场与读者合力作用的结果”。除了类型化网络小说,网络诗歌、网络散文等均应被纳入网络文学的范畴。“中国网络文学三十年丛书”敏锐地看到“媒介融合在网络文学领域的应用并不是件新鲜事,我国网络文学发展早期就有过类似的尝试”。从书不再将网络文学定位于“一个静观的客体”,而是从“主体与环境之间相互作用的多元化生态系统”来思考网络文学的存在方式,对网络文学从平台、作家作品到运营、读者等诸多方面的动态呈现,让我们看到仅仅将文学视作封闭、孤独的静态文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围绕IP运营的全产业链打破了媒介的区隔,形成一种新质生产力。网络文学三十年的发展也为思考“文学是什么”提供了新的参考,它所面向的是世界范围内互联网语境下的“泛文学”发展问题,而不是民族内部文学商业化的问题。
“中国网络文学三十年”的世界性面向,也表现在其对中国网络文学世界性传播的重视。首先是2007年以前的出海萌芽期,这一时期各大网络文学平台向海外出售版权。其次是2008年到2014年的海外传播积累时期,这一时期中国网络文学火爆东南亚地区,并开始向英美日韩地区延伸。最后是2015年之后形成网文出海热,网文出海的正版化、主流化和官方化路径开始形成。网络文学成为中国文化对外输出最重要的内容之一,这是网络文学世界性面向的重要佐证。依托互联网而生的中国网络文学以其轻松欢快的内容、紧凑跌宕的情节节奏吸引读者,更重要的是互联网带来各民族文化的融合在网络文学作品中被表达。网络文学对多种文明之间冲突和对话的重视,让东西方文化的进一步交流和互融、多元文明的对话和共生成为可能。
“打造世界网络文学的‘中国时代’”,这是学界对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的期许。这种期许建立在从一开始就把中国网络文学定位于世界性技术变革的基础上,建立在对中国网络文学内涵和外延的技术媒介创新性的强调中,建立在对中国网络文学产生世界性影响的强调和阐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