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叙述艺术
参与叙述人总是作品中的一个人物,是作品中某个事件的参与者。比较全知的叙述人,参与叙述人与作者、与叙述对象、与读者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就其与作家关系来看,他从事实到形式已经明显从作者分离出来,获得了存在于作家之外的独立地位,因此前面所引的“看”和“想”,都是人物去“看”和“想”,而不是作家去“看”和“想”。因此,这种叙述视角的运用有一个严格限制,就是叙述者只能叙述自己的所见所闻。参与叙述者可以叙述自己的心理活动,但自己以外人物的心理活动就不是他所知道的,他只能加以推测和猜想。在这里,划蔷的意义无论对宝玉还是对读者都是不了解的,这个谜底要到了第三十六回“识分定情悟梨香字”里宝玉和读者才明白:龄官对贾蔷的痴情。而此时贾宝玉对龄官心理活动也只是一种推测:“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大心事,才这样个形景。外面既是这个形景,心里不知怎么熬煎。看他的模样儿这般单薄,心里那里还搁的住熬煎。可恨我不能分些出来。”在这里,一方面,参与限知视角的运用不仅使我们通过贾宝玉的眼看到了龄官的行动,而且也是贾宝玉作为参与叙述人的性格思想感情的一种展露。只有贾宝玉才有这样的行为和想法,所以他去观察叙述对象时,同时也完成了作为叙述人自身形象的塑造。另一方面,由于参与叙述人不同于在故事之外之上的全知叙述人,叙述人与读者的距离也缩短了,读者通过参与叙述人看到的世界,是打上了叙述者个性和感情烙印的世界,更显真切动人。一般说,参与叙述视角这样的审美效果是单纯全知视角难以达到的。
应该指出,关于《红楼梦》参与叙述人限知视角的运用,前人已有所见,只是没有进行系统和自觉的研究。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劳国府元宵开夜宴”一回,戚序本脂评就已经指出祭宗祠一事是作者运用宝琴参与叙述人视角来叙述的:“乃作者偏就宝琴眼中款款叙来,首叙院宇匾对,次叙抱厦匾对,后叙正堂匾对,字字古艳。槛以外槛以内是男女分界线,仪门以外仪门以内是主仆分界线,献帛献爵择其人,应昭应穆促其讳,是一篇绝大典制文字。”这是很有见地的。象宗祠以及祭宗祠一类事,贾府众人都已非常熟悉了,如用全知视角也易显得板滞,用新来乍到的薜宝琴的视角来叙述就显得新鲜别致。此点三家评本有更具体分析,介绍如下:
正文:且说宝琴是初次进贾祠观看,一面细细留神,打量这宗祠……
注:书中荒唐,无过此处,而看官每每忽之,作者枉示以隙矣。夫祭宗祠何事也?而姻戚之女同往观必无是理。则此一段大文,悉入宝琴作用,尚可疑呼?
正文:只见贾府人分了昭穆,排班立定。
注:此“只见”仍是宝琴只见。奇情瓷肆。
正文:……鸦雀无闻,只听铿锵丁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屐飒沓之响。
注:整齐严肃,笔有馀闲,‘只听’跟‘只见’来也,是宝琴。[5]
无论戚本脂批和三家注批语,都发现了此段文字是从宝琴所“听”所“见”的视角叙述出来.这是一个重要的发现,但他们特别是三家注并非真正认识视角运用的审美意义,三家注反而责备作家,以为像祭宗祠这样大的典礼,一姻戚之女同去观看,必无是理。这不是从审美观点和小说叙事的观点,而是用单纯的事实去衡量作家的艺术创造。
总之,在《红楼梦》中,我们可以看到叙述人和叙述视角的灵活的转换和移动,这种以全知视角为主,巧妙地溶入参与叙述人的限知视角的叙述方法,有效地发挥了这两种视角艺术上的长处,它们各自的不足之处也由于这两种视角的巧妙的运用,得到了弥补,使作品更具丰富的审美色调,共同完成了对对象的叙述。这是曹雪芹在小说叙事艺术的一个重大的创造和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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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红楼梦〉的视点》,见《红楼梦学刊》1986年第一期。文化艺术出版社。
[3]见甲戌、庚辰、戚本。此处据庚辰本。三本文字各有异同。
[4]《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初版,以下正文引文均见此本。
[5]《红楼梦》(三家评本),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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