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杌闲评

发布时间:2022-08-01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又名 《明珠缘》。不题撰人。缪荃荪 《藕香别钞》、邓之诚 《骨董续记》 皆推测为李清所著。欧阳健又从时代、史才、政治态度、地理、风俗人情等方面做了进一步考证 (参见欧阳健 《杌闲评作者为李清考》,载《社会科学战线》 1986年第一期)。李清 (1602~1683),字映碧,一字心水,晚号天一居士,南直隶兴化(今江苏兴化)人,天启元年 (1621)举人,崇祯十年 (1637),内召入京,仕崇祯、弘光两朝,历官刑吏、工科给事中,大理寺丞。书凡五十卷五十回。约成于明末清初。李保恂《旧学庵笔记》说有大字刻本,未见。京都藏版本,大约刻于康熙年间,清代后期的石印本、铅印本,题名为 《杌闲评明珠缘》 或《明珠缘》。
        
        书以万历、泰昌、天启三朝的历史为背景,揭露了明末社会政治的黑暗腐朽,鞭挞了魏客集团的反动本质,歌颂了以东林党为主体的忠贞之士的高尚品质,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反抗和斗争,展示了明末社会广阔的历史画卷。
        本书既可以看成是政治历史小说,也可以看成是传记小说。《杌闲评》这个名称,即显示了魏客乱政的内容,又表明了作者鲜明的倾向性。(“杌”是古代传说中的怪兽名,常喻恶人。)
        首先它是明末社会的历史画卷。
        文学作品是社会生活的反映。优秀的文学作品,特别是长篇小说更能广泛深入地反映一定时代的社会生活。
        十六、十七世纪是中国社会的重要时期,明末社会的商品生产在棉纺业,冶金采矿业,瓷器制造业,造纸印刷业以及城市商业等领域有了较大的发展,某些地区,某些部门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但是封建专制主义和生产关系,束缚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封建统治者不想进行任何社会改革,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是将商品生产的成果,用于统治阶级穷奢极欲的消费,为了维持他们的反动统治,在政治上残酷镇压新兴社会势力的政治代表,将社会拉向倒退。
        明末纺织业主要集中在苏州、松江、常州、徽州、宁国、扬州、广德等处,其中以苏州为最盛,织工近万人。明政府为了加强对纺织业的管理,设立了管理部门――苏州织造。第二十八回描写,魏忠贤夺得司礼监大权之后,“一个太监李实,原与他交好,就把苏州织造,上等一个美差给他。”第三十四回说:“前苏杭织造李实,宠用了个司房黄日新,他就倚势诈机户,又谋取了沈中堂之妻。有人首在东厂,爷因看旧情,恐拿问便伤他体面,遂着他自处。”第四十二回说:“那吴天荣上了个文华殿中书,思量衣锦荣归,夸耀乡里,却讨了个苏杭催趱织造的差……到了杭州,上公馆清查织造钱粮,李实将上样的厚礼馈送他,公馆供应无一不丰美。”
        随着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全国除南北二京外,有重要城市三十余座。运河为南北交通大动脉,沿河有德州、临清、东昌、济宁、徐州、淮安、扬州等城市,商业极为繁荣。第二回描写临清,“却说临清地方,虽是个州治,到是个十三省的总路,名曰大马头。商贾辏集,货物骈填。更兼年丰物阜,三十六行经济,争抬社火,装成故事。更兼诸班买卖都来赶市,真是人山人海,挨挤不开。”第七回描写北京。“一娘到了前门,见棋盘街衣冠齐楚,人物喧闹,诸般货物摆得十分热闹,比别处气象大不相同。”第九回描写扬州,“进忠进入城来,到埂子上,见一路辅面,摆得货物璀灿,氤氲香气不息。到街尽处,一带高楼,一家门面下悬着粉牌,上写定 ‘定织妆花销金撒线’,一面上是 ‘零剪纱罗绫缎绢绸’,楼檐下悬着一面横牌,写着 ‘陈少愚老店’,进忠进店来,见柜栏前拥挤不开,五六个伙计都在那里搬货不闲。”这里既反映了纺织业的发达,也反映了商业的繁忙。
        小说一方面反映了商品经济的发展,一方面反映了明末社会的腐朽。统治者争夺权利,聚敛财富,卖官鬻爵,贿赂公行,结党营私,道德沦丧。
        争夺中央权力。小说描写的国本问题、妖书案、挺击案、红丸案、移宫案等没有一件不是围绕神宗皇帝的接班人问题进行,封建统治者知道“有权就有一切”。这场斗争的最终结果,是保守派战胜改革派,保守派害死了光宗皇帝,名义上权力传给了年幼的熹宗,实际上落入了反映保守派意志的魏忠贤一伙的手里,他们专权乱政,镇压东林派,最终导致了明朝统治的灭亡。
        依靠权势,聚敛财富。小说四十八回,描写魏忠贤被押往凤阳县安置的时候,他私室的金银珠宝拉了四十车。经查他肃宁原籍家产共计四万五千六百五十一两有零。崔呈秀垮台后查得东西二室赃私四万余两,外当店二所本银二万两。京宅并其子崔铎埋藏之物,银六万三千七百两,金珠宝玩一百九十四件,衣缎绒裘二十八箱,人参沉香各二箱,金银酒器五百余件。至于最高统治者,整个国家的财富都视为己有,就是皇帝的奴才们,乘李选侍移宫之时“竟将内库宝物偷盗一空”。
        卖官鬻爵。第三十八回描写,为三殿工程费用浩大,银粮无从出处,公开开列铨选官员价目: 一千两选通判,二千两选知县,三司首领、州同、州判皆有定价。第四十八回描写,崔呈秀做了兵部,便大开贿赂之门,公然悬价总兵、副将是多少,参、游是多少,用大天平兑银子。湖广有个副将,要升总兵,花了两万银子,越次升了总兵,用这种办法呈秀一单子推上了十几个武职。
        贿赂公行。明朝政府,上下“层层贿赂诛求”,官僚机构就是贪污机构。从小说中可以看出,整个官府就是权力买卖的市场,全书描写的办任何一件事,都要行贿,不行贿就什么事也办不成。社会黑暗到了极点,可以说每个细胞都在坏死。
        结党营私。全书以魏、客为核心,以魏忠贤、李永贞、刘若愚为死党,网络了魏氏、侯氏家族,以及崔呈秀、田尔耕、倪文焕、李实等无耻之徒,形成了一个关系网,魏阉手下有五虎、十孩儿、四十孙等名号。
        反矿税斗争和白莲教起义。小说第八回描写司礼监掌朝田太监的外甥程中书,根据魏忠贤的主意,谋到了清查矿税的差使。“敕上只叫他清查矿税,与百姓无涉,他依势横行,就是他不该管的事,也滥管民情,网罗富户,诈有司。山东、江淮经过之地,无不被害。及到湖广,是他该管的地方,便把持抚按,凌虐有司要行属官礼,勒令庭参睥票,仰示一任施行。若与抗衡,即行参劾,说他违旨,不奉清查。各府道院,任其放纵,莫敢谁何。荆湘一带,民不聊生。”种种倒行逆施,激起民变,最后商民万人起事,将程中书一伙及赃货都打下水去。第二十四到二十七回,描写田尔耕的侄子田吉靠魏忠贤的势力,当了东阿县知县,他公报私仇,官逼民反,激起了刘鸿儒领导的白莲教起义,起义军收复三个县,建立了农民起义政权,最后被镇压下去。
        道德沦丧。随着城市商品经济的发展,商品交换的原则渗透到日常政治生活、人事关系、伦理关系中去。小说所反映的金钱和权力的交换,金钱和肉体的交换,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天理良心、道德信义、妇女贞操统统抛到九霄云外。无耻文人倪文焕,府考落第,为了往上爬,通过魏忠贤,走了鲁公公的门路,被续取,后来做了御史。小说第五十四回,描写他无意中得罪了侯国兴的家人,奴颜卑膝的做了魏忠贤的干儿子,丧心病狂,邀功请赏,献投名状,陷害给事中惠世扬,辽东巡抚方震儒,御史夏之令、周宗建。本回同时描写李实为保住自己苏州织造的地位,违背良心,故意陷害周起元、周顺昌、缪昌期、高攀龙、李应升、黄尊素等东林党忠贞之士。
        小说描写明末社会的男女关系,很少有从一而终,保持贞节的典型,多数是“自由化”商品化的典型。魏忠贤的老娘,挠的女演员侯一娘,背着丈夫魏丑驴永夜引情郎,与昆曲戏子魏云卿勾搭成奸,同时又与陈老店店主的儿子陈灵儿通奸。魏丑驴死后,又被两个强盗霸占了十年之久。第七回描写她在北京,他乡遇故知,“贻安去了,(吴益之家的)六郎同一娘宿了。”第十四、十五回,写客印月嫁与侯二,魏进忠贩布来侯家相遇,“客印月怜旧分珠;侯秋鸿传春窃玉”,魏忠贤、客印月、侯七官、秋鸿四人在一起鬼混,除感情因素外,主要是侯家在经济上有求于魏忠贤,侯少野的妻子被魏忠贤的金钱打通了。第二十三回,描写魏、客宫中相遇,虽然忠贤已阉,二人仍然朝欢暮乐,极力奉承。“怎当得印月春心甚炽,那里禁得住,只得叫几个苏杭戏子来,尽他轮流取乐。卜喜儿不时也来玩玩,不一日七官也回来了,大家浑闹在一处。”第三十回,描写客印月被赶出宫后,忠贤去看她。“忠贤在帐缝中见被中有些动……将被揭开,只见个后生浑身洁白,如粉妆玉琢一般,约有十六七岁光景。”忠贤拉起来道:“你是太太的人……好生服侍太太。”
        在剥削阶级社会,除统治阶级实行多妻制之外,还以娼妓制做补充,明末社会也正是这样。这一点从魏忠贤这个流氓生涯中完全可以看出来。第九回描写,魏忠贤来到扬州之后,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原来魏云卿在广东时,寻了几万银子,有几个机房缎店都有他的资本。他既认进忠为侄,这些人如何不奉承他。今日张家请,明日李家邀,戏子、妹妹总是上等的。”后来又投靠了鲁公公,重新大摇大摆起来,“终日大酒大食,包姊妹,占私窝,横行无忌。”第十五回描写,他从侯少野家跑到北京之后,结识了陈监生,经常嫖娼,后来发生了陈监生与周逢春争嫖素馨的事件,摔死妓女鸳鸯叩。经魏忠贤、李永贞等活动,周、陈二家共出二千两银子,活动官府了事,妓院只得六百两,李永贞得一千两,其它四百两做行贿之用。之后,龟子只花四百两银子买下吴下妓女素娟,这种人肉买卖,总是被压迫的妇女遭殃,后来素娟又被魏忠贤疏笼了。
        其次是它描写了忠奸分明的人物群像。
        文学作品通过典型形象反映社会生活。典型之中有正面典型和反面典型,本书以揭露明末封建专制主义的黑暗政治为主,作者着力塑造了以魏忠贤、客印月为核心的反面典型,但这种反面典型,又是通过东林党为核心的正直朝臣的衬托表现出来的。
        魏忠贤 客印月
        小说中的魏忠贤是一个流氓、恶棍、野心家、阴谋家、杀人狂的形象。像赞说他是“群凶之首,万恶之魁。”他出身于社会底层,是侯一娘与魏云卿的私生子。他的童年在强盗窝里长大,生性凶残。后在蓟县石林庄客家,顽劣不学,与李永贞、刘若愚一起,偷鸭摸羊,结为兄弟。进京后被王府荐给程中书做长随,成为程中书南下清查矿税的帮凶,商民起事,他被击落水中,脱险后被魏云卿荐往扬州陈少愚布店,结识陈少愚的女婿倪文焕。在扬州遇到刘若愚,通过他投靠在鲁太监门下,在给汪中书送礼途中,与傅如玉旅次成亲。在山东东阿县峄山村结识田尔耕、刘天成,昧了良心,吞没了鲁太监价值千金的礼物。在去蓟州贩布的过程中,住侯少野家,与客印月相遇成奸。事发,去北京,嫖娼被诈财尽。还乡途中,盘缠行里被窃,染病行乞,在涿州典珠后,醉卧河滩,狗咬成阉。
        在他混迹于社会的前半生中,没有正当职业,做过长随、帮闲、商人、乞丐、行医卖药等行当,是一个以吃喝嫖赌为务的流氓。他在实际生活中体悟到宦官势力的巨大。程中书清查矿税走的是殷太监的门路,陈少愚免征绢匹、倪文焕府考续取走的是鲁太监的门路,他在扬州及以后的放荡生活靠的是鲁太监的势力,他经商及嫖赌的资金靠的是吞没鲁太监价值千金的礼物。他既不想劳动,又目不识丁,只好当统治者的鹰犬,挤入有特权的统治者的行列,以满足其疯狂的欲望。小说说他狗咬成阉,史书说他自阉入宫,还是自阉更合乎实际。魏忠贤自阉入宫不是简单的谋生手段,而是实现他政治野心的必由之路。
        入宫是魏进忠政治生涯的转折点,使他的政治野心,一步步的由愿望变成现实。他入宫时仅仅是东宫的一名监门,要想爬上去,就首先要取得上司的信任。他以会唱小曲的特长,讨得东宫掌事太监陈宝的欢心,又以小恩小惠取得众太监和宫人的好感。在挺击事件中,小说描写魏忠贤独力抵御打入东宫的凶手,因而得到神宗皇帝的奖赏和太子的垂青。
        客印月,蓟州石林庄人。母梦赤蛇衔珠而生,适值爷爷从京中回来,换得三颗珠子,取明珠换月之意,取名印月。侯一娘携子逃至石林庄,印月失珠为侯一娘所得,一娘还珠,客家十分感激。临别一娘与印月母陈氏拜为姊妹,又将印月许给忠贤,多年失散,印月嫁给蓟州侯少野之子侯二。后忠贤贩布蓟州,住在少野家,与印月相遇,勾搭成奸,别后几经周折,客印月来到北京,生了孩子,遇宫中选乳,她通过李永贞的关系入宫做了皇孙 (后来的熹宗皇帝) 的乳母,被封为奉圣夫人,人称客巴巴。
        魏客宫中相遇后,旧情添新彩,并在政治上勾结。
        魏忠贤与客印月政治上的勾结是他实现政治野心的重要条件。第二十三回描写,自魏客宫中相遇后,二人日日相偎相傍,内里细事都是卜喜儿传递消息。“凡小爷一应服食玩物俱是进忠 (忠贤) 备办。”
        万历四十八年(1620)是不平常的一年。七月神宗去世,八月光宗即位,一个月后,因脾泻食“红丸”而死。九月年幼的熹宗即位,在客巴巴的怂恿之下,魏首先取得了司礼监东厂的权力,在侦破陈远、王祚与李永芳图谋不轨的案件中,被赐名忠贤。
        从来的野心家必然是阴谋家,只有用阴谋把好人搞掉,坏人才能掌权。第二十八回描写,“魏忠贤忍心杀卜喜,李永贞毒计害王安”。王安是司礼监三朝老臣,忠直无贰,卜喜儿是客巴巴的心上人,也是宫里的坐探,“内里诸事都是卜喜往来传递”,王安借故把卜喜儿押解回原籍。魏忠贤认为时机已到,便派毛实等四人持刀在半路上杀死卜喜儿,事后他假惺惺地报告客巴巴说:“我实对你说罢,老王 (安)恼他与我们一伙,只说发他回籍,谁知他叫人在半路上将他杀了。我先着人送他去,临死时叫把这件汗衫寄给你,代他报仇!”印月听了骂道:“这老贼怎么忍心下这样毒手!我若不碎剐了这老贼,我把个客字倒写了给你看!” 于是魏忠贤与李永贞定计,利用移宫盗宝事件,说王安与这般人有仇,先放了盗宝人田寿等,即授意田寿等上本,说 “王安陷害李选侍并奴婢等,因要诈银二万两未遂,故任意加赃,欲置于死地。” 又唆使给事中霍维华劾王安。客氏又在旁簸弄,激恼皇上。最后将王安害死,夺得了司礼监掌印的大权,并组成了自己的死党。第二十八回说:“忠贤又夤缘了司礼监印,将李永贞、刘若愚升为秉笔,凡一应本章不发内阁,竟自随意票拟。又以王休乾、石文雅、涂文辅等为心腹……就是王安手下的人也来投靠。那不伏气投他的,俱被他摘去牌帽,或降为火者,或发回私宅闲住,把个皇帝左右,布得满满的私人。”
        魏忠贤及其一伙,利用汪文言,授意倪文焕、李实用诬告等阴谋手段,迫害以东林党为核心的正直朝臣至于死地,又串通门客编撰《东林衣钵图》和《天罡图》,把他们的政敌俱皆列入,进行迫害。打倒政敌,排除异己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地搜括民财,卖官爵,兴土木,建生祠,征祥瑞,冒军功,封王侯(仅魏氏一门就有两公、一侯、一伯、锦衣五十余人),谋九,图居摄,妄图实现篡权的目的。一些无耻之徒也奉承他,“做皇帝的日子近了”,有的称他为九千岁,有的称他为九千九百九十九岁。
        天启七年(1627),熹宗宾天,魏忠贤等的阴谋败露,忠良之士拥思宗即位。之后,群臣纷纷上疏,揭露魏党罪恶,魏忠贤在被遣途中畏罪自杀。客氏被宫正司乱棍打死,其它党羽或被处死,或被判刑,魏党土崩瓦解。
        杨涟 周顺昌
        魏、客一伙乱政专权,先后迫害了大批朝臣,数日之间,台省为之一空。这些被迫害的朝臣之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杨涟和周顺昌。
        小说第三十二回描写,副都御史杨涟,见忠贤乱政,心中大怒,近日又见拿了汪文言,要诬害无辜,对缪昌期道:“弟受先帝顾命,凭几之时,犹言致君当如尧舜,今日反使、共在廷,弟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他以大无畏的精神,将魏阉罪恶列为二十四款上奏,带动了给事中陈良训、许誉卿,御史周宗建、李应升、袁化中,太常胡其赏,祭酒蔡敏中等,并勋臣抚宁侯朱国弼,南京兵部尚书陈道亨,侍郎岳元升等交章论劾。这时魏党李永贞承认,“这几个本只有杨涟的本来的厉害,件件都是事实”。正因为如此,魏党密谋将杨涟本章按住,不与皇上见面,先把杨涟放倒。即假汪文言诬陷之言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杨涟逮捕,后魏中贤矫诏道:“杨镐、熊廷弼既失守封疆,又公行贿赂,以希幸免。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昌端、顾大章从中市利,护庇大奸”。在许显纯审问过程中,杨涟义正辞严,要他拿出证据,本来是莫须有的东西,那里有证据,汪文言的口供是逼出来的,魏党怕真相暴露,先将汪文言打死,死无对证,致使杨涟用刑致死。死后向杨家追比财物。他为官清正,没有多少家私,因而被弄得家破人亡。这固然反映宦官的罪恶,也正见杨涟的清廉。而杨涟的清廉,又正映衬魏的贪婪。
        第五十五回描写,逮捕周顺昌时,激起民变。当钦差当众向周顺昌宣读伪诏时,马杰等人登高一呼,万人响应,撕破诏书,打死钦差官员,校尉纷纷逃散。第五十六回描写,周顺昌在许显纯面前,志气昂昂,绝不肯有一句软话,只与他对嚷对骂。周顺昌道:“魏阉杀害忠良,何止我周顺昌一人,要杀就杀,有什么招?”许显纯说他结党乱政,他就针锋相对地说: “何人乱政似那阉狗。朝廷上下布满私人才是结党,枉害忠良,方为乱政!”气得许显纯暴跳如雷,只好动武,打得周顺昌满口流血,门牙俱落。再打还是越骂越凶。再审时又把许显纯这个狗奴才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无法只得将他害死在狱中。周顺昌正气凛然的形象,感人至深。
        第三,魏忠贤专政的实质。
        典型环境对典型人物来说,就是环绕着这些人物并促使他们行动的条件。我们能够通过这个具体环境中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出社会的真实面貌和某些本质特征来。读过小说,不能不使人想,为什么在明朝后期,一个目不识丁的流氓和一个奶娘,竟能钻进统治者的上层,恣意横行,把持朝政,并能杀害大批朝臣? 对这一奇怪的现象,我们可从作品的现实主义描写中得到解释。
        作者在第一回 “朱工部筑堤焚蛇穴,碧霞君显圣降灵签”和第五十回 “明怀宗旌忠诛恶党,碧霞君说劫解沉冤”首尾两回中的解释是,嘉靖年间,因淮河水决,漕运不通,城部淹没,皇帝命工部尚书朱衡治水,有赤蛇赭己,暗示高邮州同黄达筑堤之法,黄达违背前言,焚其巢穴,烧死生命二百余条。二蛇因是率其族类,投胎为人,以报前冤。雄者为魏,雌者为客,余则为其同党。杨涟乃朱衡转世,左光斗即黄达再生,其余被害诸人,皆当年河工人员。这种佛家轮回报应之说,虽可能依据民间传说,但并不能说明魏党专政的原因。
        作者在 《总论》中,还就宦官人性问题进行解释说:“盖此辈阴柔之性,悍厉之习,与人主日近日亲。始则牵连宫妾,窥伺人主之意向,变乱是非,既则口衔天宽,手弄王章,威权盛极,不至败亡不己。”诚然这种现象在历史上是存在的,但又不是每个朝代的宦官都能乱政。作者自己就指出:“至于明太祖既定天下,鉴前代之失,宦者官不过四品,止供洒扫传命令,不许识字知书。后世因循日久,坏了祖宗成法,溺爱养好。而王振、刘瑾之徒,作恶惨极。后到天启年间,一个小小阉奴,造出无端罪恶。”可见,造成魏阉乱政的根本原因不是宦者的本性,而是封建专制主义制度。
        明代已处于封建社会后期,资本主义萌芽已有所发展,摆在统治者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是发展资本主义因素,进行政治改革; 另一条就是极力维护高度集权的封建专制主义制度,打击改革派的势力。明朝后期的统治者走的是后一条路。自从明成祖夺得政权,以宦官为腹心,授以出使、专征、监军、乡镇、刺臣民之隐等特权,并设东厂和锦衣卫等特务组织,宦官已成为封建皇权的重要支柱。明武宗正德年间,出现过王振、刘瑾专政,熹宗天启年间的魏忠贤专政,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宦官是帝王的家奴。皇帝不信任大臣而信任家奴本身,说明封建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的尖锐,也说明家奴比大臣更适合腐朽的封建统治者的需要。
        万历年间暴发了关于国本问题的斗争,也就是皇太子的继承人问题。神宗皇帝有子二人,长子常洛,次子长洵。常洛母恭妃无宠,常洵母郑贵妃有宠,欲谋常洛嗣位权。因神宗意在常洵,故再三拖延,不立常洛。这时朝内言者蜂起,顾宪成等责难内阁不敢力争。在这种形势下发生了 《妖书》事件。小说第二十回描写了这一事件。“一等不安分的人,妄生事端,以图非望,密探宫闱之事,造成毁谤之书,名之曰《忧厄议》,专用那不明不白的私语砌凑成书。就是皇上枕席间的密语也载在上面……意欲蒙蔽圣听,摇撼东宫,一时间六宫内苑并在京文武大小各衙门俱散一本,内外俱遍。神宗震怒,发旨拿人。其中又有一等奸党,谋欲嫁祸于东林诸贤,如侍郎顾宪成,吏部于玉立,顺天府学刘永澄等二十余人,皆坐名排陷,拿付法司刑讯,家眷着人看守。”这段描写很重要,一是说明皇帝接班人,它是各派政治势力争夺的焦点;二是说明制造《妖书》的一派人既要 “摇撼东宫”,又要打击东林派。
        第二十一回描写的张差挺击案,其目标也是针对太子的,是争夺最高权力的事件。经重刑严审,张差招出: “是勋戚郑国泰、内相庞保、刘成指使,有三十六个头儿,商议三四年了。”还对他说: “你的力大,逢一个就打死一个,闯进宫,若能打死太子,便与你土地,你就吃不了,穿不了,富贵受用。”小说还透露,管理此案的张从哲乃是郑贵妃的人,因此,草草处死张差,秘密打死庞保、刘成了事。事情传出,舆论哗然,那些科道官员纷纷上疏。在这种情况下,三十年不上朝理政的神宗皇帝,带着皇子皇孙召见群臣。一方面说明法司勘问,张差“委系疯颠,更无它故”; 一方面表白“太子素常仁孝恭俭,朕不胜爱惜。”当山西御史刘光复站出来揭露说:“乞陛下不必浮词遮饰”时,天颜震怒,命缇骑拿下,押赴工正司重打问罪。众官才不敢言语。
        第二十三回,描写了害死光宗皇帝的“红丸案”,同样是一起政治事件。万历四十八年七月,神宗去世,文武勋戚大臣于八月四日奉太子登极,是为光宗。光宗是个很有作为的皇帝,是支持正派朝臣的。作者说他“发政施仁,光绍前烈,首释刘光复狱,起用原官。次取熊廷弼,宠赐蟒玉,经略辽阳,以期恢复。励精图治,万几无暇。凡内外一切表章,件件亲阅,犹恐下情难达。一月间施惠政四十余事。” 以至“圣躬过劳,致成脾泻不起”,专管药料的太监崔文升勾结鸿胪寺丞李可灼献红丸,食用二丸,光宗去世。从后来魏忠贤起用崔文升、李可灼来看,红丸案实际是一起政治谋杀案。紧接着又发生了 “移宫案”。
        光宗去世后,众臣叩见皇太子。“李选侍阻住不放出来,要占据乾清宫,望封母后,想效垂帘听政故事。”时吏部尚书周嘉谟、御史左光斗等,俱各上疏道:“选侍即非嫡母,又非生母,何以俨然上居正宫,而殿下反居慈庆宫。”给事中杨涟又奏说:“登极已定,明日即登大位,岂有皇上复处偏宫之理,选侍怙恃宠灵,妄自尊大,实为非法。”移宫之争是前几次斗争的继续,光宗已死,熹宗即位,年纪幼小,由谁来控制政权,李选侍等想以垂帘听政的办法执掌朝权。小说透露 “原来李选侍是神宗郑贵妃的私人,朝臣所谓张差之挺不则,投以色之剑者此也。此时选侍骄横,全仗郑贵妃在内把持,即郑贵妃此时亦萌非分之望。”
        熹宗即位后,从魏、客所做所为看,实是与郑贵妃等一伙,但实权落入了魏党手里。他们所干的坏事主要是镇压以东林党为核心的改革派朝臣,害死三朝老臣王安,镇压以刘鸿儒为首的白莲教起义。这些都是维护了上层统治集团的利益,适应了郑国泰、郑贵妃、李选侍、方从哲等人的政治需要,魏忠贤一伙不过是封建统治阶级保守派专政的工具。但当魏忠贤一伙,发展到要称王居摄,以图篡权时,地主阶级各派力量都不答应。第四十七回,描写说:“殊不知这些大臣,平日小事可以俯从,不与他主异; 至于大事,怎肯听令,岂不知居摄乃篡字之先声,他们怎肯容他。”这也就注定了魏忠贤一伙最终覆灭的下场。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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