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的多次元
21世纪初，网络文学在商业资本运作、市场竞争机制及文学阅读网站逐渐成熟的助力下呈井喷式发展，在“互联网＋”和“内容为王”的文化产业语境下，实现了布尔迪厄提出的“场域共振”效果，呈现出“大规模生产场”，更看重文本的读者需求、市场效益及商业价值，其背后彰显的是对受众消费市场及精神诉求的对接与迎合，多样主题及类型差异的书写展现了新世纪个体成长与精神需求的复杂性。
“霸道甜宠”式的甜美幻想
早期走红的网络文学多是受港台言情小说直接影响的霸道甜宠文，虽内容在现在看来过于梦幻与理想，但在当时满足了读者特别是女性读者的精神诉求，女性沉浸在“爱情”温室中逃避现实压力与困惑，在对“理想恋人”的美好期望中畅想“爱情至上”的生活。麦苏这一时期的作品主要以言情小说为主。早期作品的标题通俗易懂，具有鲜明的网文特征。如《王妃水嫩嫩：我的爷，别太坏》《粉嫩夫君是匹狼：独自去偷欢》等，标题富于欲望与挑逗倾向，是网络文学中走流量与市场，以“噱头”和“词语”吸引读者的类型小说。这类小说面向的读者群相对广泛和大众化，主要是对小说审美性、艺术性要求不高的，以消遣为主要需求的女性受众。
无论是古言古风小说，还是现代言情小说，整体而言以霸道甜宠风格为主，情节离奇跌宕，铺陈紧凑，语言精美，情感细腻，爱憎分明，甜宠满屏，符合当前年轻人的阅读口味。《甜妻萌宝：总裁爹地要克制》《与国民老公试婚：宝贝，别怕》《大总裁，深深爱》等作品高糖甜宠，男主高冷深情，女主冷艳软萌，典型的“霸道总裁+甜宠+爽文”的模式。男女主人公的生活往往超脱于普通大众所遭遇的现实境地，多呈现出舒适、多金、富有的状态。故事情节灵巧多变，在精简老练的文字下引人眼球。爽式的情节设置与一波三折、有松有紧的节奏把握使每部作品都能让人瞬间投入、一直读下去。《被囚禁的亡国公主：誓不为后》和《穿越沦为皇宠：倾城帝妃》在90后当中具有相当高的人气，在网络上的点击率极高。它们具备最基本的“甜宠”特征，即“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便是古言小说，在设定方面也完全抛开了古代森严的社会背景和严密的现实逻辑，男主没有小妾、侧妃，即便有也取缔了这一制度，从始至终只爱女主一人。这类特征在萌宠甜妻类小说中也很显著，呈现出鲜明的网文特性，如《甜妻萌宝：总裁爹地要克制》，“从天而降”的“萌宠宝贝+高冷霸总宠妻狂魔+傲娇柔美小娇妻”的搭配，人物关系的设置、形象的塑造及故事情节的推进都展现出通俗直白的网文风，情节简单夸张，脱离普通大众的真实生活，但爽感十足、现实挫败性弱，使读者能够在“白日梦”中得以充分地进行幻想与意淫。
霸道甜宠文因男女主人公“人设”本身自带一定的落差性，故而该类型小说常呈现出男女双方在情感基础与相处地位上的不平等性，但麦苏的作品为了突出“甜”和“宠”，展现男性人物对女性角色的爱意和深情，在地位与势力的对比上并没有刻意强化男性弱化女性。男女主人公的差距被弱化，具体情节与故事的向前推动也不以这一差距为基础或条件，大量笔墨停留在男女主人公相互倾慕、彼此打趣的情感互动中。作品整体呈现欢快、明亮、爽朗、畅快的叙事风格。在这一模式下，女主人公形象呈现出活泼、自强、开朗、自立的特征。这一特征也为麦苏之后的现实题材写作奠定了一定基础。如《与国民老公试婚：宝贝，别怕》因女主人公锦念性格的傲娇、好强、有主见，即便封龙霆家大业大、地位尊贵，但锦念和封龙霆彼此旗鼓相当、不相上下。女性人物相对更加自立自强，作品并未耗费太多笔墨体现女性人物对男性的依附，而是多表现男性在情感上对女性的“示弱”与“言听计从”。
从近些年网络女性阅读平台的热度小说排行榜上也可看出甜宠文持续发力与走红的趋势，但显著变化是，从前能够撩动无数少女心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女性处于被动地位的爱情模式不再占据消费市场，而热度排行榜上出现的小说更多宣扬的是男女平等、两性势均力敌的主题，男女人物在“双宠”与“彼此爱慕”中实现情感互动。在此背景下，麦苏近期新作《退婚后我把反派脸打肿了》展现出了一定进步性，在理念与逻辑层面上褪去了之前“养成文”的“依附性”和“甜宠文”“甜腻大过一切”的“神圣光环”，以更加深沉、稳重的笔法展现了男女主人公生活的不易与艰难，实现了真正的“互强互宠”，在浓重的“霸宠”氛围及语境下展现真挚厚重的甜美爱恋。
聚焦时代发展的现实书写
近几年在政策引导、市场规训、作者坚持、读者选择、网文类型齐头并进、多元发展等因素综合影响下，现实题材类型文得以重新占领网文市场，打破了“玄幻”等“架空”类小说多年来统领网文天下的格局。麦苏也逐渐转战现实题材领域，聚焦消防员、医生、救护车司机、白领萌新等平凡英雄、普通奋斗者的日常生活，关注刺绣等中国传统艺术，传承中国文化精髓，书写中国故事，聚焦时代发展。这些作品都取得了显著成绩。2017年创作的现实题材作品《刺猬小姐向前冲》，入选了河南省委宣传部2019年度中原文艺精品创作工程重点项目，荣获了连尚文学“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首届全国网络文学现实题材主题征文大赛完结组二等奖。2019年创作的现实题材作品《归时舒云化春雪》，入选了河南省直文艺创作人员“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创作扶持项目和河南省作家协会重点扶持项目。《荣耀之上》入选2020年度河南省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重点创作项目。新作《我的黄河我的城》入选“2021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
网络文学的成就离不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优秀的网络作家往往善于从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将中华文化的精髓融于精彩的故事中，以艺术的方式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麦苏的《刺猬小姐向前冲》在讲述新一代年轻人为事业拼搏、为人生奋斗的朝气生活时，融入了中国传统文化，深入展现了年轻人如何在中国传统文化之中寻找灵感，在发掘和探究中国传统文化的过程中重建博大、深厚的刺绣文化的故事。因时代变更和代际隔阂等问题，年轻人对中国传统文化多呈现出排斥、陌生化的态度，作者在作品中也通过细节描写展现了年轻一代对传统文化的不屑、怀疑及拒斥状态。作品通过林佳这一主人公的经历与体验展现了年轻人对传统文化特别是刺绣从怀疑，到钦佩，到尊重，再到改良与有效利用的过程。书写了年轻一代对中华文化创造性转化的历程，他们以现代观念重新观照传统文化，在对中华传统文化激浊扬清的过程中建构文化自信，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不断以传统文化丰富当下人们的生活。虽然其间夹杂着男女主人公重重的挫折与犹豫，但在梦想与坚持下，最终获得了成功，使刺绣这一优秀的传统文化重新焕发生机与光彩，以一种更富活力与生命力的样态渗透在当下年轻人的日常生活中。
随后麦苏又创作了以“消防员”这一神圣职业和平凡英雄们为主要内容的作品《荣耀之上》，她将关注点落脚到现实生活中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消防员这一行业，讲述了年轻退伍女兵向薇在成为消防局紧急救援特别行动组组长后，带领组员，迎难而上、临危不惧、勇往直前、肩负重任、从大火或危险中救人于危难的光芒事迹。整部小说是由一个个紧急救援的小故事串联起来的，同时还聚焦社会热点和民生问题，融入了情感失衡、心理危机、关爱动物、失独家庭、社区养老、乡镇发展、技术专利等当下生活中常见的现象与话题，情节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百转千回、扣人心弦，是一部富有意蕴的现实题材作品。为了更好地贴近现实、立足生活，在创作这部小说之前，作者麦苏做了大量的考据和资料整理工作。她在消防局“蹲点”深挖了三个月，全面、系统地掌握和了解消防员及城市救援队员的日常生活和专业素养，以求更为真实、详尽地展现出城市救援工作中最精彩动人的一面。除聚焦消防员这一特殊群体之外，麦苏新作《生命之巅》还将视角转向拯救他人生命的一线医疗人员。他们是中国医疗救援人员的缩影。作品聚焦医疗救援行业，在向医疗工作者致敬的同时也向生命致敬。
另外，麦苏还将笔墨停留在平凡普通的城市奋斗者身上。《归时舒云化成雪》讲述了602室出租房内江舒云、钟叶霞、胡英和苏燕四个女性爱情与事业的故事。四个女性虽然人生轨迹和性格特征迥然不同，但她们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都在积极努力地为生活而努力。在事业上寻求突破，在成长道路上挑战自我，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她们都逐渐从稚嫩走向成熟，完成了自我蜕变和精神重塑。作品虽以四个女孩的成长蜕变史为主线，但也聚焦现实问题，如“吸血鬼爸爸”现象、“父母操纵孩子生活”现象、“公共交通猥亵”现象，作者通过这些事件影射社会中存在的热点事件，引发人们反思。
当前，麦苏抓住现实题材创作灵感迸发的大好势头，不断进取，笔耕不辍，将笔触转向生活着的一方沃土——家乡河南。2021年她的新作《我的黄河我的城》书写了郑州七十年的发展历程，黄河故事黄河情，展现新中国成立以来河南省会郑州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书写了人们生动真实的日常生活。每一代人都有鲜明的时代烙印，四代黄河儿女，充分发扬勤劳质朴、聪明肯干的优良品质，在时代浪潮中不断改善自身的生活，作者以此为背景书写社会发展的壮阔诗篇。麦苏在创作时也查阅大量文献资料，对郑州历史，如二砂厂、国棉厂、铝厂、铁路局等历史进行了摸底调查，以图更加真切地展现出那一代人奋发图强、积极向上、死磕到底的创业者气概。河南现实题材网络小说创作异彩纷呈，呈现出多主题、多类型发展的趋势。麦苏作为河南地区网络文学的带头人，她在创作时习惯性结合中原本土深厚的文化底蕴，依托中原丰厚的文化资源，用网络文学的形式书写河南形象，展现河南文化，从而成为网络文学豫军的领军人物。
十多年的文学创作之路，麦苏从浓重网文风的霸道甜宠文、萌宠甜妻文慢慢走向关注社会发展、表现日常生活的现实题材小说，这不仅是类型书写与主题意蕴的转变，更是女性个体形象与思想意识的蜕变，他展现了近十多年女性自我抛弃依附性与“恋爱脑”，逐渐走向独立自强的艰难历程。而现实题材作品的走红与盛行，除了资方平台、政府政策扶持之外，也可看出受众群体特别是女性群体逐渐从“白日梦”的意淫世界中清醒过来，开始从有血有肉、真实多彩的现实生活中寻找力量，以更加踏实和笃定的心态建构自己的世界观，以此挑战生活、砥砺前行、勇往直前。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网络文学评价体系建构研究》（项目编号18ZDA283）、河南工业大学高层次人才基金项目《网络女频文与女性话语构建》（2020SBS07）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河南工业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美国圣母大学访问学者，主要从事网络文学、网络与新媒体研究。]
（编辑：moyuzha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