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长存的江湖总是令人向往--艺术
武侠故事已经讲了这么多年,看似正义的武林盟主其实是大反派,或者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魔女其实满腔赤诚,这样的反转都已经太过常见,更别提风光霁月的少年英雄早已有无数珠玉在前。《山河令》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你以为正道盟主利欲熏心,但他却又不惜性命去守一个承诺;本该纯善无瑕的主人公却一个曾助纣为虐、害得八十同门一一惨死,另一个是鬼谷之主、堕落为恶鬼也要与世同葬。
《山河令》的世界是一个不那么黑白分明的世界。对柳千巧始乱终弃的于丘烽也会为救柳千巧去而复返,甘愿放弃琉璃甲;心心念念要置五湖盟于死地的桃红、绿柳却也真心实意回护了五湖盟主高崇的女儿小怜。好人也会做错事,坏人也未必没有一念之善。温客行初出鬼谷时,满心仇恨,但偏偏遇到了周子舒,“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周子舒是温客行的知己,能明白温客行的本心,也知他被仇恨驱使,行差踏错。恰恰是因为周子舒的存在,温客行看到了这个江湖的另一面。镜湖山庄前的摆渡船夫,未报镜湖大侠之恩而在此摆渡三年,又舍命救镜湖大侠之子张成岭脱困;早已隐退江湖、云鹤为伴的安吉四贤,为了将琉璃甲交还给五湖盟而被宵小围攻,至死未屈;高崇为保五湖盟,也为止息因琉璃甲而起的江湖纷争,以头触五湖碑而死。船夫死于忠,四贤死于信,高崇死于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是为侠者。
温客行与周子舒都曾经历过至暗绝望的时刻,但在这个故事中,他们陌路相逢为知己,就注定要成为彼此的救赎,学会原谅,也学会相信。
周子舒说:“坏人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好人做了坏事难道就要永世不得超生?没这个道理。”周子舒与温客行都是做过错事的好人,温客行要原谅导致父母之死的江湖,周子舒要与他自己和解。少年侠客,往往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恩必偿、仇必报,正邪之分纯粹而绝对,无所谓妥协与原谅。少年侠客理所当然地相信着真理与公义,未见深渊,所以满心光明,但也过刚易折,正应了那句“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周子舒与温客行已都不是少年,《山河令》的故事因而也带着那么一点成年人的暮色与从容。他们都已经崩塌破碎过一次,都见过了深渊,看过了世界的混沌与暧昧,甚至他们自己也已双手染血,背着洗不清的罪。既然没有死,接下来该怎么活?周温原本都有强烈的自毁倾向,但因为遇到了挚友,也在与张成岭、顾湘等人的相处中感受到对人世的眷恋。从一心向死,到尽兴而活,这就是他们与自己、与世界的和解。
如果说原谅是朝向过去,那么相信就是朝向未来的。但历尽沧桑之后,重新相信、依旧相信却需要莫大的勇气。父母因挚友背叛而死的温客行,仍旧能相信生死之交肝胆相照;曾被大义之名欺骗利用的周子舒,仍旧能相信权位之上自有公义。他们早已不复少年,却在某种意义上永远是少年。周子舒给自己打七窍三秋钉的“不自由毋宁死”锋芒凛冽,温客行的戏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也未始没有几分真意。《山河令》就以这样的两个人为主轴,展开了一场别样江湖中的侠客行,让观众重温千古英雄侠客梦,也与主人公们一起思考,如何去面对不够完美纯粹的世界与自己,并在理想崩塌之后仍不消泯的一腔孤勇。
在原著《天涯客》中,周温是更自洽、更强大、更潇洒的人。周子舒创立的天窗并不是一个骗局,他曾经是明君背后的影子,是开创太平之世的无名功臣。自认无愧于天地,离开天窗更多是希望余生能为自己而活。温客行也有着成熟而明确的善恶观,即使没有周子舒,也能自己找到回人间的路。在《山河令》中,这两个人物都变“弱”了,他们失去了原著中的超然与惊艳,却也离人间更近了。在这个意义上,从《天涯客》到《山河令》的改编实际上经历了人设与主题的转换,两者各有精彩。
当然,《山河令》并非没有缺点,最大的问题在于容炫这个人物的行为逻辑不够清晰,因而与容炫同代的五湖盟五兄弟等人物的心理与行为缺乏扎实的根基,观众无法对容炫其人做出明确的判断,与此相关的所有行动自然也就显得不好接受,而这又恰恰是整个故事的起因与前史。罗浮梦与柳千巧这两个女性角色也略显可惜,因遭背叛而誓要杀尽天下负心汉的喜丧鬼罗浮梦,以及对于丘烽既有留恋又有利用的艳鬼柳千巧,本都是极有戏剧张力的角色,但却没能得到充分的表现,这两段始乱终弃、求而不得的故事最终都用来铺垫蝎王的情感转折,尽管确实将蝎王这个角色塑造得丰富精彩,但埋没了本能出彩的两个女性角色仍未免遗憾。
纵观全剧,能够看出编剧对两个主人公有着很深的感情,这种情感投入对于剧本的撰写有利有弊,缺陷则在于容易导致人物与世界之间略有失衡。
但总体而言,《山河令》瑕不掩瑜,世事纷繁混沌,人心常如鬼蜮,但也总有微光不息、侠义长存,这样的江湖世界总会令人向往。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