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柳叶:此心安处是吾乡
腊八后,婆婆开始做腊鱼、腊肉、香肠,欢欢喜喜盼着公公从老家过来,与我们过年团聚。
一月十几号的时候,与相熟的几个朋友小聚,大家约好年后自驾游,带着孩子们放松一下。
这一切,在1月20日这一天骤然改变。
新冠肺炎人传人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我们一家人就在武汉。
一开始我还有些迟疑,毕竟在这天之前,虽然早就听说过疫情的事,可走在街上,走进超市,一切都那么正常,何况我住的区离疫情发生的区相距颇远。就这样抱着一丝侥幸等到了第二日,看新闻、刷微博、看群聊,我意识到了严重性。
思虑再三,我对婆婆说把爸爸的票退掉吧,不要来武汉了。婆婆是个明理的人,在我说清楚缘由后,很快表示了赞成。但我能感受到老人家的失望,这失望源于每一个普通人对过年时亲人团聚的渴望。
过年,本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而在这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无比庆幸当时的这个决定。
我买了口罩、易储存的食物,并叮嘱婆婆不要再去菜市场,孩子们不要再出门玩耍。尽管如此,对于这场疫病会给这座城市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还是没有深刻的意识。那时的我很乐观,盲目的乐观。
那几日,每天的信息量巨大,过一天像是过了很久很久。远在天津的亲朋好友陆续劝我带着孩子们回来过年。
我在天津出生,天津长大,年少的时候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北京,在那里读了四年书。老公是我的大学同学,家乡在湖南。我们毕业后定居武汉,轮流在三地过年。这个时候,无论是回天津还是去湖南,似乎都有选择的余地。
我与老公商量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留在武汉。离开这里确实能轻松些,但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了解到疫病有潜伏期,选择留下更妥当。
再后来,武汉封城了。
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确诊的人数激增,蔬菜需要守着手机抢订,越来越多从朋友口中听到认识的人感染的消息,到现在,我所住的小区也出现了确诊者,甚至我所住的这栋楼都有了两例疑似。
从没有一刻觉得,离危险这么近。
抛开网络作者的身份,作为两个年幼孩子的妈妈,说不惶恐是假的。我开始整夜整夜失眠,最担心的是一旦大人感染隔离,身在异乡的我们没有亲人可以托付孩子。
每天一睁眼就是看新增人数,看各种新闻。情况似乎变好了,情况似乎又糟了……随着这些信息,情绪跟着起起伏伏。
我想这是每个普通人遇到这种极端情况时难免产生的焦虑、惶恐。但要说崩溃,并没有;后悔没在封城前逃离,也没有。
书房的窗外就能看到远远一片青山,平时宅在家里码字的我时常会站在窗边眺望。封城后的街上空荡荡的,但能看到清洁工、外卖小哥,以及在这个特殊时期必须走上街头的人。
有个朋友的老公是交警,大年初一那天一直没有回家,他要24小时待命,机动车限行增加了护送医护人员上下班的任务。雷神山就在我所住的区,老公所在单位派出工程机械队伍前去支援,那时是大年初一的晚上。还有早出晚归的社区人员,对我说为了家人的安全她回到家中就不再出房门一步,由家人把一次性的碗筷放在门外。
这样的事见到太多,听到太多。
我们是普通人,他们也是普通人。我们躲在家中刷微博、看新闻,忧心忡忡时,他们心中的担忧不一定比我们少。但职责所在,他们还是走出了家门,甚至彻夜不归。
看到这样的他们,留在家中的我便觉得有一个支撑在那里。
疫情暴发的这些日子,也听到个别质疑武汉人的偏激言论,但我想说,坚守在这座城市的每个人都是战士,封城前离开的绝大多数人也不是逃兵。
今天是元宵节了,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佳节。吃晚饭时孩子闹着吃汤圆,我说家里没有。孩子很认真地说元宵节本来就该吃汤圆啊。婆婆忍不住吼他:“这么大了还不懂事,现在买不到汤圆,吃什么汤圆!”孩子听了委屈,我听了也不好受。以前何曾想过,元宵节吃汤圆这么微不足道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孩子呢。
之后忙了一会儿工作,婆婆喊我吃夜宵。饭桌上已经摆好一碗碗用米酒煮出的汤圆。我纳闷问:“家里不是没有汤圆吗?”婆婆很平静地说:“我用面粉做的。”那一瞬间,我控制不住鼻子一酸。不是难过目前的处境,而是感动婆婆这样一位很平凡甚至没有多少文化的老人,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时绞尽脑汁满足孙儿想吃汤圆的小小心愿。
这个元宵夜,我们一家人还是吃上了热气腾腾的汤圆,我甚至觉得用面粉做出的汤圆味道很不错。
写下这些时,我依然会忧心、会焦虑,但对这座城市会好起来始终保持着乐观。就如我刚刚吃到的用面粉做的汤圆,正验证了那句话:办法总比困难多。
武汉是我居住了十多年的城市,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让我深刻意识到:我的家在这里,一家人在一起,心才会真正安定。
春天到了,东湖的樱花快要开了,我相信那些担忧、焦虑终归会烟消云散。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