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作家韩松 现实社会越来越科幻
代表作:《宇宙墓碑》获“全球华人科幻小说征文”大奖
《火星照耀美国》预言了“9·11”事变、西方金融危机
《地铁》被喻为“技术时代的聊斋志异”
人物简介
1965年生于重庆。1991年进入新华社,历任记者、《望东方周刊》杂志副总编、执行总编,对外部副主任兼中央新闻采访中心副主任等职。业余从事科幻小说创作,作品曾获中国科幻银河奖、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中国科幻文艺奖等。
韩松,一个穿牛仔裤的媒体人,顶着中国科幻新生代“四大天王”之一的头衔。每天,他接触大量离奇古怪的社会现实,又超越现实开科幻新风。他以职业的眼光观察世界,又以敏感的笔触构建一个阴郁鬼魅的科幻世界。他的《火星照耀美国》2000年首版便神迹般预言了“9·11”事变、西方金融危机,其近作《地铁》晦涩艰深,却意外大卖。他稳重讷言,却害怕坐飞机,睡觉要开着灯……
近日,韩松在几近杂乱无章的办公室里接受本报记者专访,他的言谈是深思熟虑而严谨的。
“重庆这个城市也很科幻”
韩松很早就接触科幻小说,大学时就开始科幻小说的创作,1991年代表作《宇宙墓碑》获得台湾《幻象》杂志主办的“全球华人科幻小说征文”大奖。
生长于重庆,韩松上中学时正赶上改革开放,遇上科幻热。“重庆这个城市也很科幻,现在变得更科幻了。重庆是一个山城,成都是一个盆地,原来都属于四川,现在中国保留下来的科幻杂志就在这里。这是一个异数。这个地方稀奇古怪的事情很多,很有意思。三星堆被附会成外星人的作品,长期来说,巴蜀文化跟主流文化不一样,跟中原文化有很大区别。”
“写科幻的人危机感很强”
据说,韩松喜欢背一个大书包,包里什么都有:电脑、手电筒、压缩饼干和水,好像随时都是世界末日。奥运期间他天天被人在街上拦住,要安检他。韩松笑笑说,也没有这么夸张,但的确常常会把电脑、移动硬盘、药品背在身上。他的解释是:“很多写科幻的人危机感很强。”
他清楚地知道科幻小说在中国的地位,“科幻的地位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低。它被视为儿童文学,似乎可以任人摆布。”但这并不妨碍他几十年来对科幻的痴迷。“科幻小说是比较边缘的一种形式,喜欢科幻小说的人都是有点边缘化的人,我好像就是这样的。”从这一点来说,科幻小说与他寡言内敛的性格倒很是契合。
美国《新闻周刊》这样讲述韩松:“他白天作为一名记者为新华社工作,晚上写作黑色而寓意深长的小说。”他没有奢望过专业写作,因为几乎所有的中国科幻小说作者都是业余写作。
“新闻事件好像科幻电影”
在一个严谨的新闻部门担任要职,韩松的另一个身份——科幻作家显得反差极大。他倒觉得,把各种角色融合在身上是现代人生存的基本。“对我来说,新闻和科幻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中国的现实社会越来越科幻,甚至连科幻小说家都无法想象。每天都能看到无数的新闻事件,简直就像科幻电影。”在他看来,新闻工作使他对现实有了更多的洞察,而现实甚至比科幻小说更加疯狂。
2000年,韩松的《火星照耀美国》首版便神迹般预言了“9·11”事变、西方金融危机,这部被视为新世纪寓言的小说如今很多内容已成为现实。在小说中,2066年,日本沉没,中国崛起成为世界第一大国,美国走向衰弱。
韩松说,科幻小说一个很重要的功能就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有预见。现在来看,很多东西还是没有过时。一个国家强大了之后就会有危险相伴,中国现在所面临的正是如此,我们不能重蹈覆辙。虽然写的是美国,其实最后落点还是在中国人的身上。
“一节车厢就是一个浮世绘”
地铁之中不时有人失踪,一个老人在搭乘地铁回家途中,不经意间发现了真相;一列日常运行的地铁没有像往常一样靠站,却迷失在地底,载着乘客通往未知的世界;人类已完全在地底生活,而老鼠似乎正在成为人类生存下去的引路人……韩松的近作《地铁》被喻为“技术时代的聊斋志异,电子囚笼中的卡夫卡”,这一点不仅在于气氛的诡异,还在于韩松刻意而为的文字铺陈。
“我喜欢铺张,甚至刻意采用有点炫耀、艳丽、怪异的文字,反反复复,很多人看了很烦。”韩松说,“我觉得这与地铁的感觉一致,现代社会就是这样的。坐在地铁里,即使是在地下,到处都是闪亮的东西,广告、灯光、明星人像……花花绿绿扑面而来,你根本无法逃避。一股脑儿压过来,神经整个要爆炸,我不知道如何表达,于是全部塞到了文字里。”
地铁以一个城市现代化的象征融入人们的生活,在韩松的小说里,却借助地铁表达人的种种窘迫、悲观、焦灼与绝望,只是这些统统都变得浮华艳丽。在他所构建的文字迷宫里,现实就是无法到站的地铁。“我很早就感觉到地铁特别能够代表现在城市化的进程,一个车厢就是一个浮世绘,汇聚了一个很长的链条,乞丐穿行,民工扛着大包,白领衣冠楚楚,中国现实的一个特别典型的映射,冲击感也很强。”
每一次科幻兴起的热潮都跟社会变革的关节点特别相关
记者:中国的科幻之路为何走得这么艰难?
韩松:很奇怪,中国每一次科幻兴起的热潮都跟中国社会变革的关节点特别相关。第一次是在清末民初,20世纪初,鲁迅、梁启超等人把科幻介绍进来,他们觉得科幻能够促进中国人思想的变化,对中国现代化有用,后来被战争打断了。上世纪50年代,新中国兴起了大量的科幻小说,但“文革”来了又没了。1978年以后,一直到1982年,出现大量的杂志、征文,带来了新的科幻热潮。1983年全国的科幻杂志在一声禁令下几乎匿迹,当时科幻被视为精神污染、资产阶级自由化,唯一在四川保留了一本杂志《科幻世界》,中国科幻能有今天就是靠这本杂志,这个事情想起来都很科幻。以前写科幻的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写了,比如叶永烈,掉头去写传记文学,说“伤了心”再不写科幻了。
记者:中国科幻小说的前景如何?
韩松:会有一个比较好的成长空间,很多国家在工业化、现代化过程中都会伴随科幻小说的黄金时代,但是中国还没有把这一步走完。
记者:在2012年“世界末日”,您如何应对?
韩松:在世界末日,我会想我要把最想写的东西赶紧写下来。“世界末日”是一个西方的概念,西方的科幻小说常常描写世界末日。在中国“世界末日”这个概念不是很强,在历史上即使出现了很大的灾难,也有“女娲补天”、“后羿射日”等,世界不会毁灭。中国的传说总体来说是向上的。现在中国人喜欢谈世界末日,一个是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一个是与生活上越来越多的不确定有关系。
像艾萨克·阿西莫夫一样,害怕坐飞机,睡觉都要开着灯
(很多写科幻的人害怕坐飞机,包括美国著名科幻作家艾萨克·阿西莫夫。)我出行一般选择坐火车,但有时也要硬着头皮去坐飞机,比如参加一年一度的科幻大会。对我来说,飞机是无法想象的一种怪物。那么多人被安全带绑得死死的,一致向前地坐着,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铁皮,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我经常会想象,今后会设计一种透明的飞机,应该会有人乐意去体验。
人在知道信息多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可怕的东西
你知道的信息越多,人就越孤独。人在知道信息少的时候,往往什么都敢说,知道信息多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可怕的东西。信息把人分割成不同的世界,像在档案馆的人看到的世界,跟我们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这种分割本身就是科幻的来源。信息不一定产生思想,但是它会决定你的处境。很多权力就是来自于信息。
每天搭乘地铁上班,
“人是会变异的” 在一个速度越来越快,但又是把人封闭起来的地方,虽然大家都挨得特别近,但彼此不会沟通。我有这样的感觉:在这种非常挤压的状况下,持续的时间长了,人是会变异的。你在一个被强加过来的工具里面旅行,在里面很委屈、别扭,又不得不坐它。通过它,走到自己的终点站,这是一个非常艰难、危险的过程。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