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听落花作品论：重写“花木兰”

发布时间：2023-02-18 来源于：作者：点击数：次

关键词：闲听落花《墨桑》

闲听落花，阅文集团白金作家。2010年开始在起点女生网写作《九全十美》，次年发布《花开春暖》，两部作品均取得亮眼成绩。2012年转入纵横女生网，2015年回到起点，写作也愈发纯熟，此后陆续创作了《锦桐》《盛华》《墨桑》等十余部作品。在十多年的创作生涯中，闲听落花主打穿越、重生的古代言情小说，凭借清新脱俗的行文风格和大气细腻的结构布局吸引了一大批忠诚度很高的粉丝读者。她的作品一直探索着女性在各个社会层面“在场”的可能性，为“花木兰”式的女主角们开辟出“宅门”之外的一方新天地。

作为一种文化符号，传统的“花木兰”形象意味着女性可以像男人一样投身于时代、做报效国家的女英雄，但其前提却是要先扮演（成为）男人。而在闲听落花的笔下，“木兰”无须“替爷征”，女性可以用女人的身份种田行商、操持家业，也可以主持朝堂、征战沙场。这种当代“花木兰”叙事的改造和重写，满足了独立女性对于自身性别身份的期待，也使闲听落花在一众网络古言书写中脱颖而出。

重生与穿越：女性实现“出走”的“金手指”

网络穿越小说大多将故事背景架构在中国古代的封建社会之上，在这里，女性一直处于附庸地位，被动地接受封建礼教的规训，女子无才便是德，最重要的唯有“清”“贞”二字（《女论语》）。而在闲听落花的文字世界里，女性却频频在穿越的“异时空”里上演“女强男弱”或者“男女双强”的戏码，往深宅大院这沟绝望的死水里投下了很有分量的石子。她们不仅仅有身体欲望、情感欲望，更重要的是，她们要在社会活动中实现自我价值。如果说“花木兰”必须披上男人的衣裳、像男人一样行动，才能顺利从军，那么网络“女强”小说的女主们想要顺利“出走”，也需要类似“男装”一样的金手指的加持，而穿越和重生的设定恰恰承担了这一功能。

小说中的都市女性穿越者，天然携带了更先进的性别观念和独立思想，再加上历史知识和技能经验，往往能借此在古代社会大展拳脚；重生则让她们带着上一世的经验教训重新活一回，因预知命运而实现对个人生命史的纠错和改写。闲听落花笔下的女主，也因穿越或重生的设定而拥有了更加广阔的视野，但她们却并未局限于对“宅斗”输赢的扭转，更跳出了宅院、家庭，像“男儿”一般，转而探寻着更为丰富的自我展现机会。如《秾李夭桃》的女主李小夭所说：“既如此，我今生便做男儿，如你般拥红倚翠。携子之手，坐看天下云生风起，闲听庭院雨落蕉叶。”李小夭的这番宣言，赤裸地表现着女性主体意识的张扬，也隐含着对更为势均力敌的理想两性关系模式的愿望。

不同于“宅斗文”的常见重生写法，《锦桐》中闲听落花巧妙地将姜焕章、李桐夫妻二人都设置成了重生者，把原本被屏蔽在女性“宅斗”游戏之外的“丈夫”角色重新拉入了故事内部，与女主之间形成了一组鲜明对照。重生之后，姜焕章急不可耐地利用自己的外挂，想要把妾室扶正、庶子改嫡、让自己走上晋升之路，却忘了自己前世能够位及副相，全是因为正妻李桐的帮助。而同为重生之人，女主李桐吸收了前一世遇人不淑的经验教训，不再将希望寄托于家宅，立即设计将值钱的嫁妆全部换出府外，最后在真正的男主宁远的帮助下离开了姜焕章，实现了人生的翻盘。这样的重生设定，让女主的“出走”水到渠成。

当然，在闲听落花的多数作品中，压抑男性或来自男性的帮助并非故事的重点，女性自我的成长才是探讨的关键。娜拉出走之后怎样？如果不像“花木兰”那样披上男性的外衣或模仿男性，女性能否以女人的面貌重构自身价值？这才是闲听落花需要解答的核心问题。

宅门之外：女性成长空间的拓展

在主流的网络“宅斗”小说中，穿越而来的女主角如何在礼法森严、勾心斗角的大宅院中站稳脚跟，往往构成小说的核心叙事。而离开了私密的内宅空间、步入男权中心的公共领域，女性该如何生存，如何获得与男性同样的社会活动资格，如何在处处受限的古代社会里绽放光彩？这类突破“宅斗”套路的书写，对作者发出了更为严峻的挑战。为了拓宽女性的行动空间，闲听落花采取了一些叙事策略。首先，为了让女性的出行、经商等活动更为合理，作品常常采用架空设定，或建构在宋代这样以市井化、市民化生活为显著特征的朝代。其次，她的小说大多将“宅斗”与宅门之外的叙事相结合，让极有魄力的女主凭借收放自如的纵横谋略，既能从“宅斗”中顺利脱身，又能在“出走”之后寻得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如《九全十美》中，李青不仅要处理好家长里短的内宅关系，还要拓展自己的事业，开糕点铺、裁缝铺、饭店、药店等，最后还要辅助平王，实现天下一统。《锦桐》里，李桐在离开姜家后，和宁远一起辅助福宁长公主和五皇子上位，事业版图逐渐由绥宁伯府扩展到紫藤山庄，最后甚至到了皇宫之内。《墨桑》更是直接把女主李桑柔设定在江湖之中，一开始就脱离了家宅的束缚，在江湖和朝堂间遨游。

另一方面，女频的“宅斗”乃至此前的“宫斗”类型书写，常常被看作“职场”的投射，主流的写法是女性角色们按照职场的“丛林法则”去争、去斗，一路弱肉强食地“雌竞”。“宫斗”小说中“后宫中妃嫔的晋升模式可以看作是对职场晋升模式的一种模仿；森严的等级秩序、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你死我活的权谋争斗则是当代职场焦虑的极端化展现”。而在闲听落花的笔下，“宅斗”即便如同职场，也是另一种互相帮助、协作共赢的职场，在许多情节中甚至能看到“girls help girls”的女性互助场面，指向了“雌竞”的反面。

如《花开春暖》里李小暖帮助画媚儿弄路引、谋出路，还送了媚儿三百两银子做本钱，让她到京城做点营生。《墨桑》里李桑柔深知世道对女性的苛刻不公，在拓展个人事业的同时，也积极为世间女子寻傍身之技。李桑柔虽然自己不在囚笼之内，却对深陷其中的女人们有着深切的同情：“一个女人，一个人，要是能想出嫁就出嫁，想出家就出家（就好了）”，“最怕的，是走投无路，茫茫人世间，一望无际，却无可容身处”。于是她造船、从商、办报、做物流、搞诗文，帮助付娘子学习律法，只要女性愿意走出泥淖，她都愿意拉上一把。这些运筹帷幄的女主人公们，皮囊之外是翩翩裙摆，皮囊之下却是一颗钢铁锻造的心。

家宅之外，天地皆宽。从宅斗种田到宫斗权谋，从层层推进的情节设置到环环相扣的智谋交锋，闲听落花笔下的女主们遇山开山、逢水建桥，在成就一番事业的同时，也串联起了各式各样的女性故事。作品关注的核心，从来不是如何像男人一样去争夺权力、问鼎天下，也不是女性如何征服男性、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而依然是对于真挚感情的守护、对幸福人生的思考以及谋求更为平等的话语权和生存机遇的可能性。

位于中心的女性：花木兰的主体与爱情

在“花木兰”的传统书写中，一个重要的困境是回归女儿身之后嫁人的问题。而对于网文新世界里的“花木兰”来说，恋爱还是必须的么？在闲听落花的笔下，罗曼蒂克式的爱情故事似乎始终不是小说的中心，要让位于女主人公的事业线。如《墨桑》全篇以描述女主如何发展事业为主，身为纨绔世子爷的男主在交锋中被女主的霸气吸引，选择无条件地支持、维护女主，两人的爱情属于女主的自我价值实现之后锦上添花的部分。

不过，身为古言大神的闲听落花对自己的写作有着清醒的定位和认知——“CP是必须有的”。她笔下的女主最终都顺利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结局大多仍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圆满告终，这些“女强”主角们似乎并没有遇到现实社会中的恋爱困境，做到了爱情事业双丰收。这种看似理想化的写作方式，一方面当然是由其网络言情小说的性质决定的，但另一方面却也显示了闲听落花“你若盛开，清风自来”的“现代”爱情观——女主人公们都没有把爱情放在首位，而是在搞事业的路上自然而然地收获了美满爱情，她们的美好品格也的确配得上一个幸福的归宿。相比困于家宅之中的传统妻子形象，穿越女们展现出难掩光芒的人格魅力，吸引到的是真正敢于与之携手的男儿的垂青，并且能够独立而理智地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婚姻。她笔下理想、圆满的爱情，正是这样“我本具足”的状态，能够找到清晰的自我边界——从“两者合为一”到“一加一大于二”，从期待对方让自己完整，到我本来就是完整的。

在这样的爱情想象中，男女双方被放在了更加平等的位置上，而不像“宅斗文”的常规写法那样，“把老公视为顶头上司”，或将男性角色变成工具人、为女性角色的“打怪升级”提供空间。闲听落花的男女主角，也往往更接近合作共赢的伙伴关系。如《九全十美》中，平王一开始只是想利用李青超凡的医术帮助自己，起初还试图用权势压制她，后来却一步步被李青吸引并付出了真心；《盛华》中，如果没有李夏的扶持，秦王不是江延世的对手，不可能登基为帝。这样的“女强”叙事不仅实现了更平等的恋爱关系，也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女性在朝堂等公共领域里的附庸地位和失语状态。而新文《吾家阿囡》一开篇就戏剧性地出现了类似“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情节——女主李小囡扮成哥哥李学栋的模样，替哥哥参加科举考试，帮助家族恢复了元气。在这些作品里，变化的是情节设定，不变的是女性参与历史、与男性合作共赢的主旨。

当然，除了家国天下的宏大叙事，闲听落花对家长里短的布衣生活也能信手拈来。在茶米油盐中闲话家常的《吾家阿囡》，就呈现出了平淡化、日常化的叙事特征，语言风格也更平淡舒缓、轻松幽默。无论是在朝堂指点江山，还是在坊间精打细算，无论是跌宕起伏的江湖传奇，还是平淡如水的生活小品，闲听落花都能从女性的心理体验和社会境遇出发，以女性的情感视角切入，将女性从社会边缘拉进权力中心。

如果说自古以来的“花木兰”们一直遭受着“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的压抑境遇，那么闲听落花笔下重写的“花木兰”们，则“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而是“作为树的形象”，以强者之姿与男性并立。

闲听落花创作年表

闲听落花2010年开始在起点女生网写作，2012年转入花语女生网（即纵横女生网），2015年回归起点，部分作品从花语/纵横转至起点女生网。本表以起点女生网的连载状况为准。

2010年10月30日

《九全十美》在起点女生网连载，2011年7月3日完结。

2011年6月30日

《花开春暖》在起点女生网连载，2012年1月10日完结（2015年6月后增补了部分内容）。

2012年1月10日

《故纸堆》在起点女生网连载。

2013年4月15日

《玉堂金闺》在花语女生网（即纵横女生网）连载，2014年5月28日完结。

2015年7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