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世琉璃塔》:文化情怀与文学自信
姞文的秦淮故事系列的纸质本陆续出版了,这部多卷本的长篇小说以一种新的方式走进了新的读者群,在此之前,这一系列作为网文已经受到了许多读者的追捧和好评。
并不是所有的网文都适合再以纸质的方式出版,多数网文在从网络文本变为纸质文本的过程当中都要经过较大的改动,不管是篇幅、内容、结构还是文字都是如此,毕竟两种媒介面对的是不同的接受群体,其阅读期待和审美趣味差别还是较大的,但是姞文的秦淮故事则试图走一条中间道路,她努力在这两种不同的文体当中寻找共同点,也努力满足两类读者群的阅读需要。虽然姞文的写作历史并不长,秦淮故事系列迄今的尝试与成功还只是一个个案,但即使如此,她所提供的经验还是值得好好研究的,因为从更高的层面来看,不仅仅是网络文学与纸质文学,即使是不同的艺术门类,它们之间还是有一些共通的东西的,所以关键还在于如何写,如何激活读者心中被遮蔽的处于休眠状态的审美欲望,不是过多地强调差异,而是通过更普泛的元素激发起读者更广泛而深刻的审美认同。
就以姞文的第一部《琉璃世琉璃塔》(以下简称《琉璃》)来说,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她的纸质文本,但是去看看当初它作为网文所引发的评论就很有趣,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当时那种生动的接受状态和作品与读者的互动情形,更可以看出姞文对读者的引导与激发。许多读者是带着网文的阅读定势、自我的阅读经验和网络历史玄幻小说的模式去追读《琉璃》的,一开始他们确实有一些不适应。读者们读得很细,从作品的题目到内容提要,再到章节的展开和叙事的节奏,都提出了许多建议。不少读者一方面被作品的人物与语言所打动,另一方面又不无惋惜地指出它与许多成功的历史玄幻作品的差异,希望姞文能够听取意见予以借鉴。但是随着作品章节的不断推出,许多评论的“画风”渐渐发生了变化,读者们在不知不觉当中跟上了姞文的节奏,完全进入了作品,也不再纠缠于作品与一般网文的区别,并且渐渐认同,最后完全被征服。
总结下来,当时读者对网文《琉璃》赞赏的主要有以下几点:一是作者对明史所下的功夫。网文读者中有不少研究过明史,而且专门追捧以明史为题材的网文,甚至以明史为表现内容的其他艺术门类。这部分读者对这部小说一开始是很苛刻的,但是后来也开始佩服姞文的专业精神,不仅仅是明朝历史的沿革,明朝的对外关系,甚至同时期的高丽朝鲜史、日本史、北方少数民族史,姞文都做了详细的案头准备。这些复杂而专业的历史知识,经过姞文的文学转化都了无痕迹地融入了作品的叙述与描写当中。二是作品塑造的人物形象。从明太祖朱元璋、明惠宗朱允炆、明成祖朱棣,到重要大臣、内宫人物、佛界高僧,直到一些市井人物,都刻画得个性鲜明。读者对其中的女一号莲花情有独钟,这个人物重情重义,几乎从一出场就得到了读者的追捧,她的命运一直牵挂着读者的心,他们纷纷为姞文支招:莲花该往何处去,她的命运到底如何,她爱情的高点应该在哪里等,诸多的阅读期待紧紧地吸引了读者。再一个就是作品的语言。该小说文字简洁、生动、清闲雅致,非常富有韵律感,姞文很注意叙述语言、描写语言、人物语言之间的区别,这也令当时的读者赞不绝口。
说实话,就这三者而言并非网文的强项,它们本身也不是网文所要追求的审美目标。在穿越与玄幻中,网文无需为历史负责。在人物塑造上,网文注重的是人物的类型化而不是个性化,因为只有人物具备类型化才能在浩瀚的篇幅中不至于被淹没,并且以其类型化的“功能”驱动故事的发展。至于语言,网文一贯是以降低文学性和阅读的难度来迁就读者的。如此看来,我们可能过多地强调了网文与文学传统的差异和对立,而忽视了它们之间传承与融合的可能,忽视了网文读者的文学鉴赏力,更忽视了网文作家对读者的引领。《琉璃》刚上线的时候,姞文不可能不了解读者的希望,但是她很坚定地坚守自己的创作初衷,坚守自己的审美理想,在与读者的互动当中,她不但赢得了读者,而且以自己的作品塑造了读者,这无疑是一次成功的尝试,也是姞文文学自信的最好体现。
当然,我以为作品最成功的地方是姞文的情怀,她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弘扬。整个秦淮故事系列是姞文对传统的致敬,是她对南京历史的致敬。《琉璃》中的大报恩寺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它承载的是一个地方的人文精神,是一个民族的文化情怀,也是一个现代人在对历史的回望中所寄托的情思。这个故事讲述的中朝关系是中国读者一直关切的话题,以朝鲜开篇,贯穿始终,并将其概括为“东陲厚谊长”,联系到上世纪50年代,使读者理解当年抗美援朝的历史渊源。我想,这些大概是这部作品能够打通网文与纸质版的小说写作,获得不同类型读者喜欢的内在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