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塔纳《艾菲•布里斯特》
冯塔纳《艾菲•布里斯特》内容概要
普鲁士容克贵族家庭出身的美丽少女艾菲,十七岁那年由父母做主嫁给母亲旧日的情人殷士台顿男爵。殷士台顿在海滨城市凯辛当县长,艾菲结婚以后,就跟丈夫去那儿生活。艾菲年轻、热情,喜欢玩乐,而殷士台顿则已年近四十,亟亟于猎取功名利禄,一心想往上爬。他整天坐在办公室,连晚上回家后也要处理一大批公务信件,无暇关心妻子的生活,不免把妻子冷落一旁。这样,艾菲渐渐地感到日子过得寂寞无聊,生活中似乎缺少了什么。再加上那幢县长公馆阴森可怕,据说曾闹过鬼,更使艾菲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每逢丈夫因公离家,她就疑神疑鬼,心惊胆战。就在这时,殷士台顿的友人、少校军官克拉姆巴斯认识了艾菲。两人从此常常一起出外郊游,关系暧昧。六年以后,殷士台顿偶然发现了此事,为了捍卫名誉,他和克拉姆巴斯进行了一场决斗,克拉姆巴斯被打死,艾菲被退婚,亲生女儿离开了她。艾菲和女仆罗丝维塔寂寞地住在柏林。她身患重病时,父母才允许她回娘家居住,不久她就去世了。
冯塔纳《艾菲•布里斯特》赏析
冯塔纳写的小说,大多是以当时柏林生活为背景,真实地反映了19世纪下半叶德国成为封建军事帝国以后的社会现实和生活场景。《艾菲•布里斯特》也正是如此,它反映的时代背景正好是俾斯麦统治时期的前前后后,也就是19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这个时期。
《艾菲•布里斯特》是冯塔纳晚年完成的一部力作,初稿完成于1890年,1895年出版。作者在这部作品里,以艾菲的婚姻悲剧为中心,着重描写了这个贵族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个重要方面———婚姻关系,剖析在这个社会里维持这种关系的道德观念的虚伪、陈旧和腐朽,从而对这个社会进行无情的批判。
艾菲之所以嫁给殷士台顿,并不是出于单纯的爱情,而是考虑到门第、地位、金钱和权势。在那样的社会里,艾菲走了自己母亲的老路,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卖给了金钱和权势,充分证实了“资产阶级撕破了笼罩在家庭关系上面的温情脉脉的纱幕,把这种关系变成了单纯的金钱关系”(《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第469页,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这一真理,也适用于贵族之间的联姻。在普鲁士社会的传统观念和道德习俗统治下,艾菲即使向往单纯的爱情,也无法如愿以偿。她的婚姻生活是沉闷、空虚、寂寞的,她的生活表面上波澜不惊,底下却是暗流汹涌。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有一个比较了解她的心理和情绪的人闯入她的生活,一定就会在她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上掀起涟漪。但是如果个人与这种传统发生冲突,最终总是个人毁灭。其实,不只是艾菲遭到这种无以复加的打击,就连殷士台顿也不能避免。他虽然一时飞黄腾达,官运亨通,但在与妻子的情人决斗及与妻子离婚后,他也感到内心空虚,意志消沉,觉得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他认为“外表上光彩夺目的事物,往往其内容极为贫困可怜;人们称之为
‘幸福’的东西,如果世界上确实存在的话,那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还有一段话更能说明他的想法:“人们越是表扬我,我越是感到这一切一文不值。我心里暗自思量,我的一生从此毁了,我不得不跟这种往上爬的虚荣心从此一刀两断,我不得不和大概最符合我本性的教师爷行径从此分道扬镳,而这种行径却是一个更高一级的道学家所习以为常的。”其实这“教师爷”和“道学家”,就是指殷士台顿自己在这个社会里所扮演的角色。
“道”也就是指那个社会的陈腐陋习和扼杀人性的桎梏。
小说善于运用伏笔和暗示。“这是个太广阔的领域”,这句话读者一定很眼熟吧,第五章中最后一句话:“……不过,现在还争论什么呢。这确实是一个太广阔的领域。”这是布里斯特夫妇的对话,是“关于妇女所处的屈从地位”的一场争论。至于这个问题始终没有结论,从小说开头至结尾每当涉及这个问题,总是以“这是一个太广阔的领域”而收场,到底是他们夫妻俩对这个问题无法形成定论呢,还是“另有隐情”?相信读者早已有所领悟,在那个社会里,妇女的屈从地位早就是不争的事实,无须争论,也无法改变。这一句“太广阔的领域”包含了无限的寓意在里面。另外,小说的第一章是在欢快明朗的基调中进行的,末尾几个姑娘一起唱的歌却不免有些突兀:“湖水,湖水,埋葬一切祸患……”艾菲还说道:“歌词里必须有个‘呜’ 音,‘呜’永远是个悲音。”这个“呜”何止是歌词的悲音,它是贯穿全书的悲音,是对艾菲的哀悼,是对整个社会和人类悲剧的哀悼。再者,第十八章,艾菲要主演一出话剧《走错一步》,不分明是一种暗寓或谶语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声音在向她呼喊道:‘可要小心哪!’”看起来艾菲确实走错了一步,但只是由于艾菲的“走错一步”才导致了她的悲剧吗?她的悲剧是不可避免的,迟早会发生的,只是由于她走错的这一步才使她的命运在此时此刻改写,而即使没有这一步,她的命运也会在彼时彼刻发生改变。因为这不是她个人的悲剧,而是社会的悲剧。
在人物形象的刻画上,冯塔纳有其独到的手法。艾菲这个人物,不仅是作者自己最喜爱的形象,也是德国文学中塑造得最出色的女性形象之一。她天真、纯洁,但对于这个社会丝毫不敢反抗,始终陷在痛苦绝望中,听天由命,态度消极,耽于冥想(选文第一部分),不思行动,只限于在自己的脑海里进行一场风暴。至于布里斯特夫妇,不可否认,他们是善良的,可是他们在艾菲被退婚后却置自己女儿的生死于不顾,让她“自立门户,独个儿生活”,而且让自己的女儿“像好多人那样,由于自己的过错而失去自由的空气和明亮的阳光”,“娘家永远对你关上了大门”,这对于艾菲是最致命的打击。她从此成了一个漂泊者———其实她原本就是一个“漂泊者”,流浪在她不长的一生中。她的父母与其说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声誉,倒不如说是顾及自己家族的脸面,以及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可怜而又可鄙的父母啊!倒是那条小狗洛洛,一直陪伴在艾菲的身边,不离不弃,在凯辛那恐怖的住宅,在艾菲最痛苦的日子里,在艾菲的墓碑前,一直都是它在守护着我们的女主角,正像老布里斯特所说:“狗哪,是有灵性的动物,这一点我一直这么说。这种灵性在咱们身上并不像意料中那么多。咱们一直谈什么本能,末了,还是狗的本能最强。”动物在某些方面是最纯洁的,是心无杂念的。洛洛就是文学作品中最可爱的动物形象之一。
冯塔纳的艺术技巧,还表现在书中穿插的大量对话上面。通过对话,作者刻画出了人物的心理活动和他所代表的那个阶级的愿望和要求,反映了广阔的社会生活和现实情景,也凸显了人物的性格。比如,老布里斯特常常用“这是一个太广阔的领域”来解释自己说明不了的问题,这是他的口头禅,也是他的心声。再如罗丝维塔这个女仆,她对女主人公的衷心赤诚,她和女主人之间的若干对话,读了之后,令人有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之感。
德国文学批评家保罗•里拉稍稍改动了恩格斯论巴尔扎克的话,用来评论这位作家:“冯塔纳不得不违反自己普鲁士保守派的感情行事;他看到了自己以嘲讽的保留态度所偏爱的勃兰登堡贵族必然没落,把普鲁士世界的制度描写成一种偏狭固陋的不配有更好命运的习俗;他在那些为傲慢的新德意志社会所不齿的地方看出了才干、灵魂的伟大和未来———这一切可说是现实主义最伟大的胜利之一,也是冯塔纳老人最伟大的特点之一。”
(保罗•里拉:《文学•批评与论战》,柏林亨舍尔出版社1952年版)
读完全书,终于体悟到了福楼拜的感受:就在彼时,同时在很多地方,我的可怜的艾菲在那里忍受苦难,伤心饮泣。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