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舍夫斯基《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是克拉舍夫斯基早期的作品。小说以波兰国王波廖托夫斯基在位时期(1764 —1795)的真实历史为背景,以乡村姑娘纳塔尔卡被国王始乱终弃的遭遇为线索,描画了18世纪末波兰亡国前的社会景象。
1787年,波兰处于被俄国、普鲁士及奥地利再次瓜分的前夕,京城华沙却沉醉于热烈而虚浮的政治气氛和国民会议的热闹纷争之中。人们兴高采烈地入京参加各种集会以及娱乐与社交活动,把国之将亡的暗淡前景抛至九霄云外。居于乡下的老贵族热泽辛斯基也是如此。
在国难将临之时,这个一辈子都住在乡下的宫廷侍卫官剃掉蓄了大半辈子的、传统的波兰大胡子,穿上从旧货店买来的法国礼服、戴上假发,打扮齐整,入京寻访妻子的下落。但他心中尚存几丝乡下财主对京城贵胄的敬畏,同时依稀可见老头儿对于少妻出走的怨气与愤恨。但怨恨无处可以消除,最终只能化作一股无甚底气的勇气,演变成对宫廷侍女、掮客格兹波芙斯卡的兴师问罪。老贵族的叩门也同时叩开了作者对贵族与宫廷的批判与讥讽之门。
老贵族与女掮客之间的谈话内容非常丰富,牵涉到宗教、国政、民生等社会的各个方面,可视为作者从侧面对那个时代、社会所作的品评,非常精彩。在小说中,作家毫不掩饰对老地主及格兹波芙斯卡的嘲笑与鄙夷。这两人一个装腔作势,一个假充文雅;一个自认为无比委屈,一个好似正义凛然;一个对朝中人事还甚为懵懂,一个深谙宫廷内幕却佯作无辜;一个在京城寻妻过程中吃尽苦头,一个则早已对贵族的诡计熟知于心。
小说对老贵族的形貌描写形象生动。例如,宫廷侍卫官的面孔“似乎由各种不同的皮肤拼凑”而成,“额头和面颊上的黑斑则使得他的尊容更为可笑”;“肉叉”般挂在身上的佩剑、“鲜艳的环状长袜”、不合脚的皮鞋等,活脱脱地描绘出一个少见世面的乡下地主模样,鲜明地表达了作者对此人的嘲笑与蔑视。
小说在老热泽辛斯基的言语上也花费了大量笔墨。老头儿对婚礼过程的诉说,不仅对纳塔尔卡出走前后的情形进行补叙,而且对热泽辛斯基自身作了一个补充介绍。这一段自述一方面以“独白”的方式展现了人物的性格特点及其日常生活情形,另一方面亦将小说女主人公纳塔尔卡离乡的故事补充完整,起到一举两得的作用。克拉舍夫斯基的小说善于以“讲故事”的方式推进情节发展,并通过人物之口向读者传达作者的爱憎态度。虽然此举在形式上显得比较单一,对细节描述、环境的渲染上也略显不足,但作者在书写人物对话上功力深厚,使得对话生动有趣,闻其声如见其人,因而依然极具魅力。
克拉舍夫斯基的小说之所以引人入胜、令人常读不厌,还在于细节上的精心安排。譬如,老头儿热泽辛斯基身着的旧礼服,影射了当时波兰贵族以国王为首、仿效俄国、以法国贵族做派为时尚的风气,但这样的外表却“肯定是从旧货商那里买来的”,言下之意是指陈旧而考究的法国贵族派头根本无助于改善波兰当时暗淡的国家前景;又如纳塔尔卡在华沙观看马戏时所戴的有钻石装饰的灰色女帽及手套,巧妙地呼应了小说开头时小镇上围观火灾、身着“灰衣”的农民。又如热泽辛斯基在餐馆赌牌及马戏院的奇遇。在18世纪末的华沙,到马戏院观看马戏表演犹如观看歌剧一般,是贵族与市民一项重要的娱乐活动。老头儿在剧场内首次见到并使用了望远镜。他犹豫而好奇地接过了这个新奇的物件,“先是感到惊奇,继而是全身战栗”,直担心那里面“藏有某种邪恶的力量”。这个细节逼真地刻画出热泽辛斯基的性格。这样的精心设计在小说中比比皆是,且都巧妙、自然,使得小说仿佛成了百探百灵的百宝箱,令读者百读不厌。读者对波兰民族与历史了解愈多,便愈能从一次一次的复读中领受到更多的精妙之处。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