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仁尼琴《癌病房》
揭示极左路线对人性的深度摧残是《癌病房》的首要着眼点。小说主人公科斯托格洛托夫是一个被抛出了正常的生活轨道的人物,小说有意识地将这样一个人物置于30——40 年代那个特定的历史背景和50 年代初那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代氛围中,揭示不正常的生活造成的心灵扭曲。这一点在科斯托格洛托夫重返生活时的心理矛盾中表现得最明显。作为一个极左路线的无辜受害者,在失去了青春、爱情和事业,在多年被迫低头、丧失自由之后,“解冻”的每一丝迹象都使他欣喜若狂。他是那么地渴望重返生活,那么地渴望回到梦牵魂绕的故乡。
然而对他来说,重返生活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受伤的心灵会被生活中的普普通通的现象所刺痛,并激起病态的强烈反应。作者真实地写出了主人公在经过炼狱般的磨难后重返生活时的特殊心态,写出了他力图驱散而又无力驱散的内心阴影,从而有力地渴示了肃反扩大化和劳动营中的异化劳动对人性的摧残。
小说中出现的人物在那个特定的时代有过各自不同的命运浮沉,并带着各自的心灵重载。一种是为个人迷信和错误路线推波助澜的人,如卢萨诺夫。他曾经味着良心打击迫害他人。他很清楚,他的地位、特权、乃至灵魂,都是与这条路线紧系在一起的。因此,卢萨诺夫对劣迹败露、惩罚难逃的恐惧几乎超过了肿瘤对他的打击。一种是错误路线的盲从者和个人偶像的盲目崇拜者,如瓦吉姆和他的父亲。这样的人也在时代风云的变幻中品尝到了人生的苦酒。
还有一种是错误路线横行时的清醒者,但他们迫于压力痛苦地保持了沉默,甚至干了违心的事情,如舒路宾。从舒路宾的忏悔中可以感受到这样的清醒而又软弱的沉默者在精神上所受到的煎熬之深。《癌病房》的另一个特点是对斯大林个人迷信时期的种种社会现象的充满政论色彩的严峻审视。首先是肃反扩大化问题。小说通过科斯托格洛托夫和他的同学、罗季切夫和古宗、叶丽扎蔽塔一家以及其他许多事例说明肃反扩大化的严重后果,它涉及面广,时间又长,给苏联社会造成极大的创伤,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其次是知识分子问题。小说中对医生阶层描写较多。在“左”的干扰下,知识分子在政治运动中往往首当其冲,不少人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如小说中的奥列宪科夫医生。还有许多人由于种种原因无法心情舒畅地工作,如董佐娃医生就是因为超负荷的运转和不被理解的痛苦,身体过早地垮了下来。此外是人治代替法制问题,只要是权威者的意见就不得更改。法制不健全为品质恶劣者为非作歹创造了条件。卢萨诺夫等人就利用手中控制的档案随心所欲地操纵人们的命运。
小说中还触及了民族政策问题、劳改营中的人道主义问题、文艺政策问题、官僚主义问题、不正之风问题、信仰危机问题、纠“左”的阻力问题等等。就上述两个方面来看,《癌病房》显然有着不可否认的价值。当然,这部作品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小说在激烈地抨击个人迷信和揭露社会阴暗面时,有时界限不清,分寸失当。小说还不适当地推崇了错误的人生哲学。
《癌病房》是一部结构严谨的社会心理小说。它不注重叙述故事情节,而把主要笔墨用于对人物心灵震颤的描摹上。在浓缩的时空和独特的观察点上,小说准确而又细腻地显示了不同阶层的人物的强烈的情绪波动,并以此揭示人物的性格、时代的氛围和历史的阴影。小说以近距离地反映社会生活和大胆地触及敏感的政治问题引起读者注意。作者在有限的场景中展示了广阔的历史背景,并且在主人公身上赋予了某种自传因素,这就为作者在小说中“抒一已之情,辩兴亡之理”创造了条件,从而使小说带上了鲜明的政论色彩和较强的辩析力量。
《癌病房》内容概要
1955 年1 月下旬的某个雨夜,一个瘦高个儿的男子闯进了塔什干的一所医院。值班医生薇拉本想干预,但发现此人病情严重,所以破例让他立即住院。这个男子名叫科斯托格洛托夫,今年34 岁,因胃癌转移获准从流放地来此就医。入院后,他在医生精心治疗下,病情奇迹般地得到了控制。2 月初,病房里来了一个名叫卢萨诺夫的新病人,是当地工业管理局的干部。一进病房,他就为自己没有受到特殊照顾而忿忿不平。不久后的一天晚上,病人们聚在一起谈天。卢萨诺夫对一位病人讲述托尔斯泰写的一则民间故事十分反感,认为这全是胡说八道。科斯托格洛托夫反唇相讥说,谈道德修养只会刺痛那些道德败坏的人。卢萨诺夫恼羞成怒,心想一定要查查这个家伙的底细。
星期天,科斯托格洛托夫与已经熟悉的医学院实习主卓娅愉快交谈。他告诉卓娅,他是个被判永久流放的犯人,他的主要罪名是反苏宣传。被捕时,他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常与一些同学一起跳舞玩耍,有时也谈谈政治。可是不久他们几个都被抓了起来,判了刑。卓娅明白:他被禁铜在流放地,但不是因为杀了人;他没有结过婚,但不是因为品质恶劣;事隔这么多年,他谈到过去的未婚妻还是一往情深,看来这个人能够有真正的感情;而他身上的刚毅坚强的品格又是她所结识的其他男青年身上所没有的。科斯托格洛托夫也从漂亮、真诚的卓娅身上感受到了重返生活的强烈欲望。
就在科斯托格洛托夫与卓娅交谈的那段时间里,卢萨诺夫的妻子前来探望丈夫。她告诉卢萨诺夫一个惊人的消息:罗季切夫恢复名誉,从流放地回来了。卢萨诺夫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因为18 年前罗季切夫是因为他的诬告而下狱的。这些年来受过他迫害的人还少吗?卢萨诺夫蒙头躺下,可怕的恶梦紧紧地缠住了他。有一天,病房里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论。在争论中,科斯托格洛托夫指责卢萨诺夫的“血统论”观点是种族主义的观点,指责卢萨诺夫是一心想着维护自己的特权的寄生虫。科斯托格洛托夫在争论中占了上风,他感到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痛快地表达过思想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科斯托格洛托夫的肿瘤明显缩小,随着生理机能的恢复,种种“纷乱、流俗的欲望”在他内心产生。他为自己强烈的情欲而感到惶恐不安。他记得自己过去并不是那种见到女人就失魂落魄的人。可是战争以及随之而来的苦役不仅使他丧失了青春年华,而且与女性世界完全隔绝。如今人到中年的他,刚从苦役和病魔手中得到喘息,“就象秋天的草木急于吸干土地的最后几滴汁水”一样,产生了病态的情欲。他最初与卓娅和薇拉的交往中都带有这种情欲的因素。
后来,他与薇拉的关系有了较大的发展,在相互了解和互有好感的情况下,他们的感情中有了更为丰富的内容。放射科主任董佐娃是个有二十多年丰富的实践经验的医生,她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挽救了无数病人的生命。可是近来她自己感到工作有点力不从心,胃部隐隐作痛。为此,她去拜访了自己的老师、75 岁高龄的老医生奥列宪科夫。奥列宪科夫为人正直,医术高超,早年还参加过反对沙皇政权的革命活动。可是后来他却因为出身和所谓的“历史问题”而校长期剥夺行医的权利,只是因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救了当地一位显要人物的生命,才彼允许继续行医。董佐娃的病被确诊为胃癌,她波迫离开了自己心爱的岗位。卢萨诺大的女儿来探望父亲。她告诉父亲:莫斯科人人都在谈普遍复查的事情,当年告发他人的人被唤到法庭对质;莫斯科开始在反个人迷信,而那是针对斯大林的。卢萨诺夫听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在医院的花园里,科斯托格洛托夫遇到了病友舒路宾。舒路宾是个共产党员,而且学有专长。
三十年代的大清洗殃及了他所在的农业科学院,许多人被捕。为了自己和妻儿,他违心地承认错误,与被捕者划清界线。在这样于时,他的灵魂是不安宁的。在临上手术台前,他向科斯托格洛托夫倾诉了自己由衷的悔恨。这一年的春天,报上不断出现一些新的信息,如斯大林去世两周年纪念日,报上无动于衷,又如贝利亚下台,最高法院人事全部更新..科斯托格洛托夫已经感觉到命运的叩门声已在他的头顶响起。科斯托格洛托夫康复出院了。
此时,他与薇拉医生的关系已经发展到相当微妙的地步。薇拉给了他自己家的地扯,但科斯托格洛托夫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扰乱她的生活。他在坐火车返回流放地前,去了城里的一家百货商店,可是几次都遇到尴尬的场面。当他听到有人询问有没有某种领子号码的衬衫时,他的反应竟是“好象被人用锉刀同时在左右两侧狠狠地挫了一刀”,与劳动营中艰辛的生活相比,那“纤尘不染的小子”竟然“记得自己领子的号码”?!而后,他受病友之托去了动物园,然而举目所见均引起他与众不同的反应:看到一动不动的山羊,想到的是“具备这等性格不愁经不起人生的波折”;看到关在栅栏里的熊,觉得“按熊的尺度来衡量,这只能算是隔离室”;看到一份公告上写着有人将烟末子撒入猕猴的眼睛,感到的是“仿佛烟未子是撒在他的眼睛里!究竟为什么?!..平白无故?”生活的大门已重新打开,然而重返生活对于抖斯托格洛托夫来说并不是轻松的事。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