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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萍:“写属于我的武侠故事”

发布时间:2023-11-11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藤萍 厦门人,网络文学作家。2000年考入中山大学法律系,同年以《锁檀经》获第一届花雨“花与梦”全国浪漫小说征文大赛第一名,此后相继出版多部作品。2018年《未亡日》获“北京大学2017网络文学年榜”女频榜榜首。

王颖:作为和互联网同时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可否请您谈谈是如何与网络结缘的?记得您在温瑞安本人也会去的“小楼”论坛活跃过,对初创时期的互联网有着怎样的印象?

藤萍:

  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是没有电脑的,后来就在学校的电脑店租了一台电脑,大三搬回广州校区,我就买了一台电脑。我从不去网吧,好像到现在为止也没去过。当年上网基本上都在“神侯府小楼”,那是我们自己的论坛,就天天刷论坛,榕树下和清韵只是经常去看看,我不记得有没有发过帖子,可能是没有。最初的互联网内容不多,大部分是大学生在一起写一些华丽的文字,互相批评和学习,当年的作品也比较松散,注重文笔,大概因为我们都是从高考作文那里发展过来的。

王颖:有些作家的创作缘起或动机,原本只是一个网文读者,但读着读着觉得不过瘾了,要么是因为作者的更新速度太慢,或者断更了留下坑,就想自己来填坑;要么像《三体X》一样想续写喜欢的小说,给故事别的走向和结局;要么觉得有些作品写得“烂尾”或未能达到预期,就自己上手。您的情况是怎样的呢?

藤萍:

  那时候太早了,还没有网络文学的概念。我们既是作者也是读者,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就互相看,然后批评,再进步。当时一篇文“贴”出来,下面“挂”一串逐字逐句的点评非常正常,没有人点评的话,作者会觉得自己好失败,没有受到重视。

王颖:是什么促使您开始写作的?记得当时您在同学的建议下,把《锁檀经》文稿寄给《花雨》杂志社,被推荐参加他们举办的第一届“花与梦”全国浪漫小说征文大赛,获得第一名,这是您的处女作吗?此前您就已经开始写作训练了吗?

藤萍:

  我从五年级就开始写了,没发表过的作品不知道有多少。这不叫写作训练,就是不务正业,自己私下玩儿,是一种游戏,和现在的小朋友不爱做作业、爱打游戏没什么区别。

王颖:其实我们对网络文学的概念一直众说纷纭。如果从狭义的角度说,您在《吉祥纹莲花楼》之前走的是出版写作之路,当时您在网上已享有盛名,您的作品在网上也可以找到,因此从广义的角度会称您为网络作家。您从《吉祥纹莲花楼》开始,正式网络连载,之后一直与火星小说合作。您认为网络是否影响了您的写作?

藤萍:

  我虽然不是一个标准的网络作家,但网络确实给了我创作的平台,我在“神侯府小楼”结识了很多志同道合、惊才绝艳的网友,在彼此的影响和鼓励下,才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建立了审美和取舍的标准。网文写作影响了我的整个写作,没有网文最初的时代,没有“神侯府小楼”的许多朋友,就没有我。

王颖:请问您在青少年时代受到了怎样的文学启蒙?平时喜欢阅读哪些类型的作品?

藤萍:

  《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算吗?我二年级读到的第一本书就是《射雕英雄传》,那时候太小没怎么看懂。同时又看了《神雕侠侣》,这本看懂了,回头再去看《射雕英雄传》,就看懂了。

  从小到大,除了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我还喜欢读很多类型的作品,特别是一些看起来稀奇古怪的书。比如说《我是怎样设计飞机的》《完全肉食指南》《孟德尔妖:基因简史》之类的,什么奇怪看什么,各种字典也可以。我也喜欢读鲁迅,真心实意地喜欢,他很可爱。还有刘震云的《我不是潘金莲》,我觉得写得很好。

王颖:从那时到现在,能大致谈谈您对文学的认识和理解吗?

藤萍:

  我不敢谈文学,我觉得文学是一个历史性的词,可能要过几十年后,回过头看,才能知道那段时间的文学在关注什么。我只能谈文字,文字是一种工具,但它又是一种真诚。对我来说,文字应该是真诚的、私人的,是自己与彼岸对话的渠道。

王颖:这么多年来,您的阅读趣味和审美取向有没有发生变化?

藤萍:

  没有,我的阅读趣味范围太广了,几十年都没什么变化。至于审美取向,我小时候可能只喜欢一两类特定的主角,现在什么主角我都喜欢,只要文字写得好,什么都可以。

写作经验只能靠自己练习和积累

王颖:您的武侠言情在武侠写作中独树一帜,被称为“侠情天后”。在网络江湖群雄逐鹿的时代,您怎么看待这一称谓?

藤萍:

  其实,比我的武侠写得好的网络女作者多得去了,只是她们可能没有出版机会,又或者她们没有找到抱团的圈子,所以不为人所知。如果武侠是以那些男作家的经典作品为基准的话,那我的水平真是差远了。毕竟在刀光剑影的环境中,我的武侠既不够大气,也不够豪迈,更不够血性和壮烈。但我觉得,男作家武侠作品里主角的情感、道德、成长……都有一些不符合我审美的地方。不管是作为当代人还是当代女性,我觉得我的三观或者我的审美和以上这些作品有出入,所以我会做出尝试,写属于我的武侠故事。

王颖:您如何看待金古梁温的新派武侠小说?如何汲取前人的写作经验?

藤萍:

  我觉得新派武侠小说可以算国粹之一,它不但弘扬中华文化,还弘扬“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金古梁温共同塑造的江湖武林,已经融入中华文化血脉之中。至于如何汲取前人的写作经验,对我来说,写作经验只能靠自己练习和积累。每个人的观感和着眼点不同,写法都不太一样,可能你只能尝试着去理解前人为什么这样写。

王颖:网络时代的武侠,有哪些自己的特色?

藤萍:

  网络时代的武侠太有特色了,它兼容各种不同的类型,游戏武侠、修真武侠、现代武侠、玄学武侠、言情武侠……什么都可以。也许很多人要说这不纯粹,不算武侠,但时代和思维在突飞猛进。谁说武侠一定要是百年前或五十年前的样子?武侠最根本的毕竟是武和侠,凡是能展现出这种特质的作品,我觉得都可以。

王颖:您的小说也涉及许多不同的类型,除了武侠、言情、悬疑、推理,还有幻想,比如《中华异想集》是一个典型的山海经世界观架构下的奇幻世界,如一场华丽烟火的百鬼夜行,《未亡日》是一个充满脑洞的末世科幻题材。似乎您喜欢颠覆自己、突破自己,这是否源自您广泛的兴趣爱好?对生活和世界充满热情?

藤萍:

  我的兴趣爱好太多了,什么我都爱好一点。小时候的梦想是当博物学家,后来只能想想。我对一切偏僻冷门的东西都非常好奇,纯粹因为好玩。我心底最喜欢的类型还真的是武侠,浊世翩翩佳公子,永远是少女的梦。

王颖:从创作状况看,您十分高产,网文的体量比传统文学大很多,坚持写网文,需要付出非常多的心力,您又有本职工作,能否分享一下您是怎样平衡两者的关系的?

藤萍:

  基本是独立分开的,我一般要找一个比较长的能独处的时间段才能认真码字,不然像我这样长年累月没时间的作者,经常找不到状态。我肯定是先照顾家庭和孩子,其次安排好工作,最后才码字。警察的工作一开始对我的创作是没有影响的,毕竟在派出所的时候我是户籍警,不会办案。但现在有些影响,我做民警快20年,时间都在基层,看了太多人世间的细节,就会写得比年少的时候更现实一点。

王颖:距离您的第一部作品《锁檀经》已过去多年,现在回头看,您如何评价这部作品?在您的创作经历中,它有怎样的意义和地位?

藤萍:诚

  恳地说,《锁檀经》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我五年级开始乱写,这样的故事和人物我反复写过多个,可能年纪小,非常幼稚和荒唐。包括《吉祥纹莲花楼》里藤妈恨得要死的肖紫衿,这个名字也是我小时候常用的主角名字之一。在我心里,写过这么多故事和人物,《吉祥纹莲花楼》对我肯定有特殊的意义和地位。大部分作品完结后,我就不再回忆和思考了,但对李莲花这个人物,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大概写了什么,以及为什么这样写。

王颖:网友认为您笔下的侠义人物“连缺陷都唯美绝伦”,您怎么看这句话?您最喜欢自己笔下的哪个人物?

藤萍:

  这是非常大众的少女审美,十全十美不够美,一定要整点缺陷才会美。我最喜欢的就是李莲花了,对他的塑造就是从何太哀那里来的,差不多就是同一个人。

一个喜欢的人物而已

王颖:能否谈谈当初《吉祥纹莲花楼》的创作动机和灵感来源?《吉祥纹莲花楼》是否是您创作的分水岭?

藤萍:

  说到这本书的创作动机,我觉得是因为《九功舞》除了华丽的辞藻和人设,故事和情节一无是处……我想尝试写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一开始我写了何太哀,后来因为他是盲人,盲人探案写一两个故事还行,如果几十个故事都让他用手来“摸”线索,那不是不停地自我重复?于是我放弃了何太哀,写了李莲花。

  《吉祥纹莲花楼》在《九功舞》和《中华异想集》之后,的确是我创作的分水岭。它更像我的网文,在这之前,我的言情和网文风格其实完全不同。

王颖:李莲花的人生是特别的,从李相夷到李莲花有了佛学或哲学的意味。一般的网文喜欢讲草根逆袭,您却反其道而行之,李莲花的退隐之路就像朴树唱的《平凡之路》一样,充满人生的况味。您在创作这个故事时融入了哪些思考?请谈谈创作李莲花这一灵魂人物时的想法吧。

藤萍:

  我写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这是逆行人生或者佛学、哲学还是玄学……我只凭直觉感到,仅仅因为喜欢这样的人物。看了那么多武侠,里面全是打怪升级的少年,要不就是复仇冷血的少侠、悍匪巨盗、风流浪子……我只是想看一点别的,纯粹怀着一种“我们可不可以不这样”的心态,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物而已。

  李莲花为什么是这样的?大家从他身上找到的哲学,其实不一定来自我,而是来自人物本身。一个人物的背景和性格确定以后,他就是活的。对我来说,他是真实的存在,为什么选择这样?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我能做的只是尽我所能理解和描绘他,就像“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有些有趣和美丽的灵魂可能本来就在那里,只是有一天我偶遇了他,然后努力让他在我的故事里闪闪光。

王颖:《吉祥纹莲花楼》写到现实和世道人心,触及人与时代的改变、感情的真挚与背叛、道德的反思与辩证等。您一直写得很克制,这在网文里相对稀缺。您曾提到尚未写出金庸先生那种厚重扎实的武林,能谈谈您对这个时代的看法吗?

藤萍:

  这是个浮躁和焦虑的时代,很轻微的沟通不顺,就会引发巨大的误解和情感创伤。但我写故事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表达什么世道人心。我只想写有这么一个人,他能波澜不惊,耐心地听你讲完你想讲的话,也能理解你没讲完的话,能真心实意地不嘲笑你和不嫌弃你。如果大家真的有这样一个朋友,那是很好的事。

王颖:您谈到影视改编时说,要找到原小说最打动人心的东西,并理解它,不要放弃它。您认为剧集保留了您作品的精神内涵吗?

藤萍:

  剧集呈现的主旨和我写的略有不同。剧集在说李相夷如何放下,而我在说李相夷如何接受。这两个问题略有不同,但又不是对立的。我看到有个网友评论说,这两个李相夷最终都变成了李莲花。这也是我的感受,他们似是而非,仿佛一对半身。书花可能更坦然一点,剧花可能更遗憾一些,但他们都从容地接受了发生在生命中的每一件事,最终不以为意。很多人都在遗憾李莲花没有恢复武功,但武功和荣耀在人生中仿佛一时的功名利禄,经历过得到和失去,剩下的就是你独一无二的有趣灵魂,也就是你为什么成为现在的你。

王颖:这部剧的人物立体丰富、个性鲜明,从呈现效果看,属于有效改编。剧版突出的一点是女性大放异彩。您对剧版女性角色的展现、女性群像的刻画是否满意?

藤萍:

  剧版对女性角色的描绘超出了我的书,我的书里没有把这些女孩子拔高到这么高的地步,这是剧版非常优秀的地方,我很喜欢。书里大多数女性配角出场的篇幅很少,大多数属于工具人,没有机会像剧版那样展现多姿多彩的精神世界。

  (王颖系中国作协网络文学中心副研究员)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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