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林著《童庆炳评传》出版
发布时间:2021-09-20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次
吴子林著《童庆炳评传》出版
《童庆炳评传》,吴子林 著,黄山书社2016年出版
目 录
自 序
第一章 农民之子
一、那山那水那人
二、“我要读书”
三、难忘“卓娅班”
第二章 巍巍学府
一、转益多师
二、激情岁月
三、遭遇“幸运”
第三章 师魂永在
一、“上课的感觉”
二、严师益友
三、作家眼中的文学理论家
第四章 创构“审美诗学”
一、“审美的转向”
二、“审美特征”论
三、“文艺学第一原理”
第五章 拓展“心理诗学”
一、“心理学美学”
二、“文学活动”新论
三、“将矛盾提升为原理”
第六章 建构“文体诗学”
一、文体三层面
二、文体的功能
三、文体的创造
第七章 发展“比较诗学”
一、现代性追求
二、再释与创新
三、方法论沉思
第八章 走向“文化诗学”
一、理论构想
二、价值取向
三、研究实践
第九章 中国文学理论教材建设
一、“初创教材”
二、“换代教材”
三、“拓展教材”
第十章 语文教育新理念
一、文学教育
二、回归经典
三、赓续传统
结 语
童庆炳先生年谱简编
参考文献
后记 一夜醒来,就是新的一年
自序
时间过得真快,不经意间一回首,便早已过了“不惑”之年,自己视若生命的学问却长进不多,难免惶惶然起来。于是,稍稍放缓匆匆的步履,看看脚下的足迹,想想不远的未来。
近日品读史学大师钱穆先生的《学龠》,他在该书中说:
梁任公尝云:“初学勤发表,可助读书。今人都信此说,乃竞务于找题目,因为有了题目即可写文章。实则在读书方面的工夫是荒了。因此在学问上没有入门,而遽求发表,而且多多益善。直到今天,能发表文章的是不少了,但是真能传授后进的则实在太少了。人人无实学可授,如此下演,支离破碎,竞创新见,而并无真学问可见。因此人人都爱讲新思想。但新思想也应有一传统,应须于从前旧思想中有入路,始于其所要创辟之新思想有出路。即在思想家,亦岂能只出不入。今天大家都不求入门,尽在门外大踏步乱跑,穷气竭力,也没有一归宿处,此病实不小。……经学、史学、文学,今天都不讲求,却高谈中国文化。这样则纵有高论,也难有笃论。纵有创见,也难有真见。……
联想到今日风行学界的“学位体”“课题体”或“项目体”,对钱穆先生的这般锥心之论惊佩不已!十余年来,身处编辑岗位,自己审阅、编辑了多少这样“千人一面”的文章啊,而自己不也曾以发表了类似的文章而“沾沾自喜”吗?于是,汗颜不已几至汗不敢出!
“学位体”特别是“课题体”或“项目体”之著者一味贪多求快,诚如钱氏所言,病在“不学”,“未曾入,急求出”,“只求表现,不肯先认真进入学问之门”,故来自客观者少,而出于主观者多;由于“束书不观,游谈无根”,它们“甚而至于凿空为有,无事生非,鼓怒浪于平流,震惊飚于静树。览其大著,构篇虽颇宏阔,发思不乏杼柚,但论述却总显得浮泛、空疏,缺乏稳固的支撑”(李壮鹰语)。因此,这些自以为“学问”者,“并无真学问可见”,“纵有高论,也难有笃论。纵有创见,也难有真见”!钱穆先生说得真好:“学问非以争奇而炫博,非以斗胜而沽名。求以明道,求以济世,博古通今,明体达用,此真学问从入之大道。”学问之道若不改弦更张,仍在为“稻粱”而谋,仍在为“学位”、“课题”或“项目”而“打工”,尽炮制些思想贫乏、气味枯索、因注水而浮肿的论著,其前景必是黯然无疑的。
那么,对于包括自己在内的学人而言,我们的“出路”何在呢?我们不妨听听 钱穆先生的忠告。他在1963年3月8日新亚研究所第37次学术演讲讨论会上说:“我只希望诸位能先多注意读书,且慢注意发表。能先注意求入,且慢注意能出。”半个世纪都过去了,此言犹萦绕于耳,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钱穆先生指出:
若真求学问,则必遵轨道,重师法,求系统,务专门,而后始可谓之真学问。有真学问,始有真知识。有真知识,始得有真思想与真理论。而从事学问,必下真工夫。沉潜之久,乃不期而上达于不自知。此不可刻日而求,躁心以赴。
在钱穆先生看来,自古迄今,学问能成一家言者,主要在其学问之广博互通:
凡做学问,则必然当能通到身世,尤贵能再从身世又通到学问。古人谓之“身世”,今人谓之“时代”。凡成一家言者,其学问无不备具时代性,无不能将其身世融入学问中。
学问当通时代,切身世,否则只是识字读书,如蚕吃桑叶,却不吐丝。钱穆先生指出,进入学问步骤有四:第一步是专门之学(读一书,治一人、一家、一派),第二步是博通(从此专门入,又转入别一专门),第三步仍为专门,第四步是成家而化(既专门又博通,将其所学皆在他一家中化了)。简言之,先“由专而博”,进而“由博返约”,所谓“约”即指其归属于他自己的,亦如《中庸》之所谓“致曲”;“致曲”之后,则又须“能化”,自成其为一家之言。钱穆先生云:
今天我们做学问,应懂得从多门入。入了一门,又再出来,改入另一门。经、史、子、集,皆应涉猎。古今中外,皆应探求。待其积久有大学问之后,然后再找小题目,作专家式的发挥。此乃为学问上一条必成之途。
为此,钱穆先生还提示了学问的“入门”之径:
从来大学问家,莫不遍历千门万户,各处求入,才能会通大体,至是自己乃能有新表现。即如古人《文集》,好像最空虚,其实包括经、史、子、集各方面学问,而融化了始能成一大家集。故读大家文集,实应为学问求入门一省力之方法。
善做学问者,应能“推寻”而后“会通”,如程子所谓“自能寻向上去”;“推十”而能“合一”,然后“吾道一以贯之”,而成为一“士”,如此亦即孔子所谓“下学而上达”,亦即朱子所谓“一旦豁然开朗,而求至乎其极”。“推寻”再“推寻”,“会通”再“会通”,益进而深求之,或可自成一崭新的思想体系,拥有一种高瞻远瞩、总揽并包之识度与气魄,而具备引领思想之力量。环顾今日学界,能践履上述学问“四部曲”,治学而不至支离破碎,出才情、出见地、出思想、出断制者,又有几人呢?童庆炳先生算得上其中一位。
童庆炳先生是我的授业恩师,也是我的人生导师。在中国当代文艺学研究史上,童庆炳是国内文艺思想自成体系、屈指可数的学术大家之一。数十年来,童庆炳在审美诗学、心理诗学、文体诗学、比较诗学、文化诗学、中国文学理论教材建设以及中国语文教育改革等诸多领域里,纵横捭阖,著述等身,卓然成一学派,并以其深邃的学术思想始终引领着新时期以来中国文学理论的发展。童庆炳先生还是著名的教育家,他精心培养了数以百计的硕士生,其中包括著名的当代作家莫言、余华、刘震云、毕淑敏、迟子建、严歌苓等;迄今为止,童庆炳培养出了文学博士80余人——其中大多数已成了高校或科研机构的学术骨干与学科带头人,深刻影响着中国当代文艺学的发展进程,而有“童家军”之美誉……面对这些丰硕“果实”,童庆炳先生心若止水,他喜欢不倦地劳作,特别欣赏王维的诗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他的人生格言是:“无待乎外,有待乎内。”在先生看来,自然而然,随遇而安,又总能不断发现美的境界,不失为人生的极境……
——童庆炳先生所抵达的,是无数学人梦寐以求的“极地之境”。
纵观中国古今学术史,那些抵达“极地之境”的学问家,仿佛耸立在我们眼前的喜马拉雅一般,在让我们景仰的同时,也期待着我们“翻越”或“超越”。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代诗人安琪有一首名诗《风过喜马拉雅》:
想象一下,风过喜马拉雅,多高的风?/多强的风?想象一下翻不过喜马拉雅的风/它的沮丧,或自得/它不奢求它所不能/它就在喜马拉雅中部,或山脚下,游荡/一朵一朵嗅着未被冰雪覆盖的小花
居然有这种风不思上进,说它累了/说它有众多的兄弟都翻不过喜马拉雅/至于那些翻过的风/它们最后,还是要掉到山脚下
它们将被最高处的冰雪冻死一部分/磕伤一部分/当它们掉到山脚下,它们疲惫,憔悴/一点也不像山脚下的风光鲜/亮堂
我遇到那么多的风,它们说,瞧瞧这个笨人/做梦都想翻过喜马拉雅。
作为中国文艺学界的一座“高峰”,童庆炳的学问之道是极好的典范,当能沾溉年轻一代的好学深思之士。学者一生的标志就是他的著作,而学者生活中那些激动人心的事件就是他的思想……学术研究是一个薪火相传的过程,研究童庆炳不仅可以向世人展示中国学人独特的文学思想,在某种意义上,还可昭示中国未来文学研究的路向。以是之故,当我写完《童庆炳评传》,就自然想起了安琪的《风过喜马拉雅》:这大概是因为自己想做一个“笨人”,“做梦都想翻过喜玛拉雅”吧。
十六年前,先生不拘一格地录取了我,拯救了困厄中的我,生命由此整个儿翻转!英国诗人W.H.奥登说过:“人是唯一意识到事物发展无限的生物。”置身于社会变革最为迅疾、价值体系最为混杂、精神思想岁为多元的时代,最难得的是“安魂”二字。正是先生的指引,让我择取了文学这项健康的事业,借助内心的道路或路线,揭示日常生活表象之下的东西,探索隐匿其中的终极情致,生命得以自由舒卷、绵延。此乐何极!
两个月前,先生溘然离去。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世界仿佛坍塌了一般。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只能凭借个人顽强的意志,奋然而前行!此时此刻,唯有以此拙著纪念先生;此时此刻,想起先生指导本书写作时的诸多勉励,不禁心潮澎湃,哽咽无语……
2015年8月14日
后 记
一夜醒来,就是新的一年
普利策小说奖得主裘帕·拉希莉说:“每当翁达杰出新书,我的生活总是因此戛然而止。”
迈克尔·翁达杰是加拿大作家,代表作有《英国病人》《遥望》等。在他的笔下,一切都写得如诗如画,又如同沉默睿智的寓言,让人在细节中看见永恒,在永恒渴望中获得安宁。
半年多来,让我生活戛然而止的,是恩师的猝然别去;面对命运的虚空与深不可测,喧嚣停止;观望世间万事万物,俯瞰都市芸芸众生,醒悟苦难、荣耀包括死亡都是生命一部分。
美国学者爱默生说得好:“伟大的人并不是能改变物质的人,而是能改变我们心境的人。”
深夜,昏黄的光线漫溢开来,缓慢升腾起时间的尘埃;回视一点一点走过的路,无论是波澜不起的青年,还是略带沧桑的壮年,一种命运般的情感暗潮涌动——
1989年,我被漳州师院录取,旋即知晓:童庆炳先生是我国文艺理论界先锋,其光芒炫目的才情学识,洞透表象的逻辑力量,自铸伟辞的学术创见,独步学林。
1999年,先生不拘一格录取学识谫陋的我,不时耳提面命,悉心调教;博士论文顺利完成,令我脱胎换骨,打开生命的另一重天地,从此潜心向学,精耕细作。
2009年,始撰先生学术思想评传,反复调整写作思路,不断完善逻辑结构,四易其稿;书成,先生云:“毕竟同乡,毕竟师生,毕竟朋友。”闻之,惶恐且感动。
十六年了,我义无反顾地跟随先生,就像格林童话中孩子在洞穴里跟随着哈穆林的吹笛人。
徜徉在美的王国,先生自己在寻找,也让我自己去寻找。
先生说:“写文章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一定要沉下心来,找准自己的方向;若能多写些他人无法写出的文章,将自己的才华完全展现出来,你就成功了!”
一股新鲜、强大的气流横穿全身,我终于知道何谓“敬惜文字”。
现实世界几乎都裹挟于名利、地位乃至交易,先生始终秉持发自内心的真挚、深邃与勇气,静静聆听世界运转的声响,在联结过去与未来的精神世界,虔诚劳作,直达精神本源。
先生一生历经无数磨难,深刻理解人性最恒久、最普遍之处;对先生而言,生命只能燃烧,不愿虚耗。他无畏地探寻艺术之美,铸造精神之鼎,学术钟摆永不停息。正是心灵的丰富锤炼,折射出了生命的宽广遒劲。
晚年,先生体味生命的丰饶与短暂,深知世事没有永远,不朽并非唯一的安魂曲。先生预感生命火焰即将黯淡,希望学生弥补、超越自己;同时,安排、计划未来的日子,精神十足地将每一天当最后一天狠狠地活!
生命由于创造获得了尊严与价值,先生活得抑扬顿挫;其蓬勃生命诠释着人生的起承转合,成就一段传奇。细读先生著述,走入先生的内心世界,我领略到学术的激情与神圣。
“一切神圣事物都应有其位置”,列维·施特劳斯在《野性的思维》一书里写道:“在万年之前,它们就被证实,并将永远作为我们文明的基础。”
置身倒退的年代,我曾陷于生命低谷的黑暗,感觉一切都是外在而毫无意义;凝望生命的哀艳与无常,世界纷繁复杂,苍茫虚空,神秘莫测的面貌令我困惑,几欲止步不前……
为了领略沙漠最美的风景,看看传说中的海市蜃楼,一个年轻人深入到沙漠的腹地;狂风大作,丢失了全部行李,迷失了行进方向。慌乱中,发现口袋里一个青苹果,闻了闻,清香无比;握着这青苹果,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过了一天,没能走出沙漠,他闻了闻青苹果,没有失望;又过了一天,还是没能走出沙漠,再次闻了闻青苹果,仍然不失望;第三天的黄昏时分,满眼的绿树红花,惊心动魄地绽放,他终于走出了沙漠!望了望手中的青苹果,已然变色,几乎没了水分。他小心翼翼地把它珍藏了起来……
先生说:“我的一生有许多机会和理由让我不再往前走,徘徊在人生的沙漠中,饿死,渴死,累死,痛苦而死,自杀而死,但我没有死,而手握青苹果,一步步走出人生的沙漠。”
先生轻轻诉说,我瞬息顿悟:没有丧失,没有承受煎熬的勇气,也就没有回归的欣喜,生命的润泽与丰富。
先生不仅改变我的人生轨迹,还赐予我理想、信念和勇气,点燃我的心灵之火,使我坚信精神的恒久力量。
无数的日日夜夜,我一直怀想先生那清澈如水的透亮双眸,眼前总是不时浮现金山岭长城上先生的遗照——
一个攀至顶峰的旅人,在阳光下舒展双臂,听耳际山风低吟,望眼前山河壮阔,赤子之心轻盈如泉脉动;此刻,生命还原到最为朴素的状态,这是真正的自由自在!
时间闪回,空间折叠,永恒的气息迎面而来,在风中遗留着人与大地的神秘感应。
在欲望与生命力蠢动的世界,我们的灵魂与抱负,我们的血肉与信仰,如今安在?
料峭如割的冬夜,摩挲评传样书,痴痴遐想一些若有若无的问题,有些释然,有些坦然。
四季更迭,生命流转;天地高远,风卷云舒;一切终会过去,一切又会开始,生生不已。
一夜醒来,就是新的一年。凭窗远眺,朦胧雾霾中,广漠天地间,又见远山,又见远山!
吴子林
2015年12月31日23:19初稿
2016年01月01日09:06定稿
来源:安琪新浪博客
(编辑:moyuzhai)
推荐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