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天下无贼》的通俗故事不一样,赵本夫在《无土时代》里凝缩了很多的思考,他把对城市化、经济过热、国土流失、生态失衡等诸多问题的思考纳入其中,糅合进了悬疑推理的元素,用了一种寓言化的故事传达出来。如果联系中国30年来的现实细细品味,它的醇厚和繁复会让人陷入深深的忧虑。它不是单纯追求娱乐故事之作,而是在深刻反思着改革开放以来的30年,也为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敲响了一记警钟。

  1980年代,一部讲述农民进城新鲜经验的《高奂生进城》引起了诸多关注,原因或许在于它准确地把握住了一个时代性的现象,它似乎预示着城市将逐渐变成整个社会的中心,城市化将对人们的生活产生质的改变。这么多年经济的快速发展究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城市和乡村究竟发生了哪些深刻的变化?或许各个不同学科的专家们会给出不同的答案,经济学家可能关注的是GDP的增长、城市的建设、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而文学家关注的却是这些变化背后心灵的波动和变迁。在城市化还没有发展的那么快的时候,我们更多的生活经验来自乡村,那时文学作品里表示时间的概念大多是以自然界为参照物的,例如“太阳都照着屁股了”,“日薄西山”,“太阳正烈”,“那雨下的正紧”等等。而现在呢?我们用来表示时间概念的词已经悄悄改变成了“几点几分”,“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人们观看的对象已经完全由自然界换成了人工制品。人们逐渐不再习惯观察生存其中的大自然,逐渐减少了与天地万物的直接交流,天籁地籁之音几近从耳中消失,这看上去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但这改变却是生存意义上的、生命的根本意义上的,这改变意义重大。

  《无土时代》深刻地把握了城市化进城对人们心灵的改变的意义,它并没有像现代小说家那样站在道德的立场上对城市进行批判,对乡村进行理想化的描绘,也没有沉浸于对都市的享受,或发出私人化的空虚病态的无病呻吟。它坚持的仍然是一种宏大叙事,一种为时代把脉、敢为天下先的叙事。城市化的表征不仅是城市的快速发展,而且也伴随着乡村结构的崩塌,《无土时代》对城市和乡村的改变都进行了触目惊心的描述:农民纷纷挤入城市,城市里到处是高楼大厦水泥路面,每天晚上“燃起大火”亮如白昼,城市人讨厌春秋四季风霜雨雪,已经完全忘却了头顶上的天空和太阳,忘却了自己是地球人,紧紧挤在“城市”的套子里走向迷失。农民挤进了城市的各个角落,村里留下的房屋无人收拾日渐倒塌,土地荒芜一片破败;除了村长,草儿洼的所有男性都离开了农村,留守的女性欲望压抑性情全变,城市里的男性农民流连暗娼发泄欲望。无论城市还是农村都呈现出强烈的“荒原”景象,现代化繁荣的表面暗藏着无数危机,这就是“无土时代”里的景象,它成为对当下社会表征最入木三分的概括。“数万只黄鼠狼”在街上集结,这个重复出现的异象似乎在成为危机的预言。

  造谣诬陷窥视告密等等诸多城市文明病纠缠着丑陋的城市人,以打小报告告密举报为乐的钱美瑶就是一个典型。木城出版社总编辑石陀喜欢的作家柴门是一个主张“重回大地”的人,他认为人类在发展史上最大的失误就是建造了城市,城市是罪恶的渊薮,但柴门行踪神秘谁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寻找柴门”成了故事发展的动力。石陀、天柱、谷子等成了作者思考城市化后果的聚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