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直面、担当。生命中最好的年华冲在“一线”,在经历、面对、承担,甚至拯救。若干年后,往事核变成精神的火种,燃烧在一代人的内心与外在的言行,他们有火种的自我映照和取暖,一生都在追求做一个向上向阳的大写的人——无论非凡,无论平凡。
对于在社会各个领域的50后60后老陕,“背馍上学”这一“记忆”或“意象”,便是他们的青春、他们的回忆、他们内心深处的精神火种之一。
今天,陕西作家网推荐一篇与“时代记忆”相关的文章,邀大家共赏。
想起火烧馍,就想起逝去三十五年的父亲,父亲的火烧馍曾陪伴我走过了少时学习的生活岁月。
那阵山里人不缺柴烧,屋里的火自然旺气。平日里母亲做晚饭时总要提前揪下一坨面团留下给我们准备第二天上学的早餐。大集体的时候家里经常缺粮,我们一日三餐主要以粗粮为主。母亲手巧,长期的艰苦生活让她在实践中摸索出了各种做馍的方法,有笼蒸的,有铁锅里炕的,有锅团转贴的,更有在火灰里烧的。父亲除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和家里的顶梁柱外,还是一位做火烧馍的老把式。他的这个手艺蜚声村外,妇幼皆知。
这一天晚上,把太阳背了一天的父亲刚刚卸下疲乏放下碗筷,他就借着通红的火光把母亲事先留下的面团压成碗口大一指厚的圆状薄饼,用火钳拨开滚烫的火灰,将馍放进烫灰里埋住,大约十分钟后起出竖在炉壁烘烤,此刻馍的两面已经有了硬度。这时,他又专心地将竖在炉壁前的火烧馍再一面面地烤,一转转地烤,只烤得两面颜色变黄,香气四溢,飘出门外,飘进夜色。这个时候馍已完全熟透,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敲起来有种脆脆的响声。如果这种纯包谷面的馍里再加进些捏过油的核桃渣,这种火烧馍就更加香酥,它时时诱惑着我的味蕾,让人回味无穷。

父亲烤火烧馍很尽职,为了不把馍烤焦,为了我们兄弟姊妹能在学校里安心读书,他本人也被圪垯柴火烤得满头大汗,在火塘边就像一尊铜铸的佛像。这时我们兄弟姊妹则像一只只嗷嗷待哺的雏燕被这浓浓的香气强烈地诱惑着,撩泼着,并咕咕地下咽着涎水。而就在此时,父亲也会奢侈地掰下一块分着让我们品尝他的“杰作”,然后一边烤馍一边给我们灌输珍惜粮食的重要性,说他们就是从那种苦日子里熬过来的,接着就给我们讲民国十八年前后大旱三年,粮食颗粒无收,十里断炊,五里无人,饿死人无数的饥荒年月的故事,目的是让我们要知道五谷的金贵。我们若有所悟,就默默地点头应允。
第二天的上学路上,我们兄弟姊妹的书包里都有了一块父亲的火烧馍,有了父亲给予我们圆圆的厚望,而且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在学校里我们曾不止一次地在那些吃白面馒头的富家子弟们面前自豪地炫耀:我大做的火烧馍比你们的白面馍好吃多了,不信就尝尝。于是就像父亲那样奢侈地掰下一小块让同学们尝鲜,让他们感受到另一种馍的独特风味,以此而沾沾自喜。那个年月,我们就是背着父亲的火烧馍去学校,识习这些有趣的象形文字和无穷奥妙的阿拉伯数字的。

小学是这样,初中是这样,高中也是这样。我们那阵上高中要离开家离开父母到一个能看到火车的横现河中学去读书,来回都要翻过一座大山,走三十里羊肠小径的。那阵我们结伴同行,在荒山野岭上倒也其乐无穷。由于钱是硬头货,我们很少去车站坐火车。周六徒步回家,母亲总要给我们准备一袋用猪油炒的熟面,父亲总要给我们烧几个香酥可口的核桃渣火烧馍或者几个锅塌塌(这是我们一周的加餐,学校的饭有限吃不饱)。周日中午我们在父母的千叮万嘱下背上炒面和火烧馍依依不舍地爬上房后的大山,直到看着父母渐已模糊的身影后才抹一把眼泪坚强地向学校走去……
记忆中的火烧馍吃起来香酥可口,嘎嘣脆,风味非常别致。想起火烧馍,我就似乎看见了父亲为我们烤火烧馍时的慈祥表情,这种表情像特写镜头一样定格在我记忆的深处。
(作者简介:叶志俊,汉中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农民诗歌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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