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岭女诗人创作述评:崛起的诗群及其写作状态
从地域、群落的角度评述诗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此地域的环境、文化、历史等因素。以这里所言的“铁岭女诗人创作”为例,辽北风情、黑土沃野、一马平川、四季分明构成了铁岭的自然地理;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建设日新月异,煤电能源之城的新兴,又成为铁岭当下的社会生态。在此背景下,为数众多的铁岭女诗人可以迅速地崭露于诗坛,一方面显示了她们在整体上拥有不凡的实力,一方面则显示了她们团结互助、敢于唱响的精神与信念。近年来,铁岭女诗人多次以“专辑”的形式集体出场并受到诗坛及批评界的关注,这一趋势至少表明铁岭当代女诗人已经在时间和空间上布成阵势,而如何深入挖掘她们创作上的潜质,必将是一个持续性的课题。
源于诗歌写作的实力与对铁岭女诗人多次集体出场付出的努力,我将70后诗人夏雨作为第一个评述对象。这是一位以“栖居之侧平衡术”而著称的诗人。多年来她已通过集中书写“清河”与“小镇”的“地理意象”而确立了自己的创作观念与主题以及读者印象。阅读她的诗,不难发现:诗人几乎已将自己的青春、记忆耗尽在这块看似平凡、实则充满生命质感的土地上,她将此作为情感的寄居地,“灵魂的国度”、理想的基点;清河荡起“幸福的漩涡”,倒映着蓝天白云,萦绕着诗人心中的“小镇”,一切美好、宁静甚或略带感伤的故事都发生于此。无论是在春天来探望的爱人,还是坐在窗前凝望雪景再到土地上的四季轮回,还有对往事的追忆,“清河,清河/你先于我拥有了这一切/你就是我永恒的泪水/和骄傲”(《清河》);“我在诗里无数次写过的小镇/和赋予给它们的/众多的词语/被阳光涂上一抹金辉”(《在小镇(3)》),都因为触及诗人的情感之源而生发出充满感悟的文字。在此过程中,夏雨将灵魂最柔软的部分呈现给读者,以一颗卑微的心,“感知每寸土地的松软和妖娆”,而其记忆中的痛感与希望就这样得到了集中而完整的表达。
同是70后女诗人,我们可以在微雨含烟的诗中看到内心斑驳的记录。她可以感觉到那么多“意外之美”,当然,这些场景正像她的名字一样,也可以视为是朦胧之美、虚幻之美。出于对叙述能力的苛求,微雨含烟可以将古老的故事、神话传说以及现实的感知在场景转换的过程中描绘得绘声绘色,但孤独、沉寂、偶然乃至悲哀、倦怠和追求,却注定使其诗歌充满与生俱来的痛感。《在无形的等中消耗掉已有的躯体》、《无物可以不朽》成为其诗歌中动与静的某种参照,也许在微雨含烟看来,没有时间标记,更没有恒定不变的脸和经久不衰的认可,因而,一切都最终无法摆脱衰朽,生活也将因此装满偶然与意外。再次阅读潇雨晗的诗,短制、流云般的小诗,让我猜想其是否越来越注重诗歌的思考比重?她的诗形制虽然不大,但密集的人称、反复与对比中的刻绘力量,很容易让人想到恋人的絮语亦或日记般的箴言,其实录般或曰竹节似的诗作,既揭示了人生具象,又不失介入的深度,因而,她的诗可以作为一种微雕加以解读。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柔情展开叙述的贺颖,其诗如春日和煦的风、秋日轻吟的谣曲。她是如此关注土地的生命与季节的美丽,在那些包含简单、朴素情感的句子中,诗人安于一种平静与恬淡。她将所有的隐秘与怀想都植根于身边熟悉的生活。她曾经说:“在你怀中,我安于虚弱和不完美/安于生长/和你的体温”;“虚荣确实是美妙的”。对此,我想说贺颖或许过早地理解到了她的生命真谛,因此,她可以从容、自然地面对生活,同样,也可以从容、自然地面对自我。董燕的诗,以“春天”为契机,这样的起点使其诗作一开始就充斥着时间的神话和成长的记忆。在北方的春天,乍暖还寒时节,未消的残雪使季节的边际时而还显得有些模糊。季节性的心率不齐、与阳光不期而遇、做梦的时间、待醒的蜜蜂与花草……都使“还原一个常态”变得如此困难、复杂,同时,也使春天的领受要到初夏的来临才能最终完成。“让向上的都保持昂扬/俯身的也没有卑微/让坚守依然坚守/像生活,根须般抓紧大地”(《梦的春天,从立夏开始》)。黑眼睛的诗,因自我的过度介入而充满情致,《酝酿一场落英缤纷》、《对春天撒下一个谎》、《我醒的一天比一天早》、《这个下午我只是水》等充满思忖的弹性、憋足了气力。为了能够越过最后一层界限,看到花苞涨破、丰盈的草场和菜畦,在有些时候,它们既显得天真、纯粹又不失一丝诙谐、俏皮。然而,这一切显然是来自诗人的饱经沧桑或自我感悟的深入,一如她可以写出“我把幸福深藏,病痛早已透明”(《我醒的一天比一天早》);“让时光更像时光,让爱更像爱,让生活更接近本质”(《我们搬家吧》)。
鉴于诗坛一度流行的代际划分现象,我们在整体评述当代铁岭女诗人创作时也采取这样的划分方法。作为两位60年代出生的女诗人,海燕与逸飞的诗,意境辽远、大气。海燕的《琵琶》、《睡莲》、《天净沙》等,接续古典诗学的传统,典雅、洗练并饶有古意,在古今时空穿梭的过程中,她将爱情、自我、乡思甚至细雨都赋予了时间的意义:置身其中,海燕的诗如其名字一样,以优美的文字掠过生命的边界。“站在无比空虚和无限可能的/天地之间”,海燕感悟时间、空间广袤而发出的祈愿,构成其诗歌世界的重要质料,辨析这些质料的构筑方式,可以使读者了解其诗情感的内部轨迹。与海燕相比,逸飞的诗专注于“想象”、“期待”、“情状”和“曾经”等这样几个关键词。出于对生命质感与无限空旷的抵达,逸飞以独特的“恣态”一路前行。这种独立的态度使其创作始终保持着自我的在场,并与周边的环境构成一种特有的张力。即使只是书写种种“曾经”——比如亲人、村庄、今昔的蜕变以及回忆和守候,她也从不简单地融入时间之水、淡然处之;她总是将独立的思考贯注其中,惟其如此,她才会“想着想着,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一如小村名字里的‘新’字/我看到了它的顶峰”。
综观铁岭女诗人的创作,大致于世纪初登临诗坛、队伍构成密集、个性特征突出,已然成为其创作的整体特色。不但如此,将自己的创作深深植根于辽北的沃土,发挥地域的优势进而由地域走向全国,也构成其发展的基本路径。以夏雨等为代表的铁岭女诗人之所以能够迅速崛起、受到关注,显然与其对家乡怀有的诚挚无比的眷爱,书写最熟悉的生活、不断发现身边的诗情有关,而她们不懈的努力、灵魂的坚守、灵性的自由舒展也最终使其获得了回报。她们以持续的创作激情,剖白生命的真实感受,并以书写自我的方式契合90年代以来中国诗坛的“个人化”写作逻辑。与此同时,在逐渐告别青春期焦虑的过程中,铁岭女诗人已步入一般意义上写作的成熟期。可以想象的是:在辽北广阔的平原上,在黑土地文化的滋养下,在物质与精神双重富足的时代催生下,铁岭女诗人会为我们带来更多意外的惊喜。
当然,如果着眼于辽宁女性诗歌历来在全国占有重要位置,那么,铁岭女诗人的迅速崛起也不乏受到其影响,然而,正在崛起的铁岭女诗人并未将这一“传统”作为“负担”,夏雨、海燕、逸飞、微雨含烟、潇雨晗、贺颖、董燕、黑眼睛在全国各地刊物以及网络上脱颖而出恰恰可以作为一个明证。加之铁岭作为辽北重镇历来具有深厚的文化基础,不断发展、壮大的新铁岭,沈铁同城一体化建设、铁岭文化界的关怀与扶持可以不断为其创作带来新的题材和动力。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铁岭女诗人的崛起同样也是见证历史和现实的结果。由此联想到法国实证主义理论家丹纳在其名著《艺术哲学》中,以“种族、环境、时代”的三要素说论及艺术品的产生,铁岭的女诗人群俨然可以从“个体、环境、时代”的三方面确证自己的写作身份与创作实绩。铁岭女诗人的创作当然还有许多需要提高的方面,但从整体的角度考察,我们认为关注与扶持无疑更为重要。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对她们寄予希望,而她们的崛起不仅是铁岭文学事业繁荣的重要组成部分,还是促进辽宁乃至全国文学事业繁荣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