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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大众与灵感

发布时间:2021-08-20 来源于: 作者: 胡世宗 点击数:

  我认为,文学艺术最根本的宗旨就是为大众服务。关于文学,我个人有以下四点感触:文学是人生最好的伴侣,它甚至比朋友、亲人更忠实;文学是打破人生孤独的最好形式,有无数人欣赏阅读我们创作的文学作品,因而它也是我们进行精神交流的一种有效手段;文学是人类生存的记号,我们用文学作品来记录生活,它能证明我们活着或者曾经活过;文学是我们创造的另一个世界。
  小时候,我就非常喜欢文学、喜欢写作。我记得第一次发表作品是在我15岁的时候,那年我读初中二年级,写了一首非常稚拙的小诗《给阿拉伯的小朋友》,寄给了《辽宁日报》,一个星期后,我的作品出现在了《辽宁日报》上。这使我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给了我信心和勇气,坚定了我写诗、从事文学创作的决心。
  在我从事诗歌创作的过程中,我特别喜欢能够鼓舞人斗志的诗歌作品。我当初就是带着萧三编辑的《革命烈士诗抄》和魏巍编选的《晋察冀诗抄》,从学校走进兵营。在《革命烈士诗抄》中,有一首是革命诗人陈辉写的《为祖国而歌》。陈辉是抗日战争时期一位优秀的革命工作者,由于叛徒告密,被日本侵略者围困数日,最后壮烈牺牲,年仅24岁。
  下面就是他的诗歌《为祖国而歌》的内容节选:

  我,
  埋怨,
  我不是一个琴师。
  祖国呵,
  因为
  我是属于你的,
  一个大手大脚的
  劳动人民的儿子。
  我深深地
  深深地
  爱你!
  我呵,
  却不能,
  像高唱《马赛曲》的歌手一样,
  在火热的阳光下,
  在那巴黎公社战斗的街垒旁,
  拨动六弦琴丝,
  让它吐出震动世界的,
  人类的第一首
  最美的歌曲,
  作为我
  对你的祝词。
  ……
  祖国呵,
  在敌人的屠刀下,
  我不会滴一滴眼泪,
  我高笑,
  因为呵,
  我——
  你的大手大脚的儿子,
  你的守卫者,
  他的生命,
  给你留下了一首
  崇高的“赞美词”。
  我高歌,
  祖国呵,
  在埋着我的骨骼的黄土堆上,
  也将有爱情的花儿生长。

  我很尊敬像陈辉这样的革命诗人,他的诗歌作品和高尚的人格追求都深深地影响了我:我立志要做一名拿枪的诗人和写诗的战士。因此,我当兵、从事诗歌创作,都和他以及他的诗歌作品有着很大的关系。
  在当兵的生涯中,我创作了许多歌唱我们连队战士生活的诗歌。1965年,因为在部队写诗获奖,22岁的我受邀到北京参加全国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受到了周恩来、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见到了郭沫若、茅盾等大文豪,心里非常激动。更令我感到兴奋的是,周扬在作大会报告时,竟然引用了我写的一段话:“一个革命战士,不论在什么时候,都应当找到自己的阵地,这个阵地,不光是狼牙山的悬崖和上甘岭的坑道,而且也是我们头脑里无产阶级思想的高地。”这些经历都使我更加坚定了从事文学创作的决心。下面我主要谈一谈我个人从事文学创作的一些体会和习惯。
  
  一、从事文学创作的七点体会
  
  从事文学创作55年来,我个人总结了一些文学创作的体会,主要有以下七个方面。
  (一)细节:永远要重视细节
  在文学创作中,真实而典型的细节是最有力量的。如我曾经写过一篇报告文学《最后十九小时》,讲的是两位名叫刘云阁、王继光的战士冒着严寒深入林海雪原,修复被风雪压断的国防线,而在回营的途中遭遇大风雪被冻死的故事。其中有这样一段话:“已经被严重冻伤的班长……也已被人们抢救出来了,此刻正围着棉被倒在炕上。他的神志半清醒半昏迷,脑子里一直在浮现着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两个非常熟悉、非常亲密的伙伴,已成为洁白的雪雕,王继光仆倒在后面,刘云阁跪伏在前面,……那掰不开的手掌里攥着的正是比什么都贵重的雪,老爷岭的雪。”最后这个细节说的是,人们无论怎样都掰不开这位名叫刘云阁的战士的手,而他那掰不开的手中攥着的竟然是雪。
  1984年,我在中越战争中的老山前线过了两个月。在那里,我听到了炮声和枪声,亲眼看到了战场上的硝烟弥漫、流血牺牲。在那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写了一本诗集《战争与和平的咏叹调》。其中有一首诗叫作《一句口号》,而写这首诗,源于我看到的这样一件事:刚打完仗,有个战士就用废弃的子弹壳摆出了七个大字:“誓与阵地共存亡”,而有位去前线慰问战士的首长看到后,把最后的“亡”字给去掉了。根据这样一个细节,我写出了《一句口号》:
  硝烟还未散尽,
  首长就把阵地登临,
  战士们正用发烫的弹壳,
  排出文字,表达坚守的决心。
       
  “誓与阵地共存亡!”
  每个字、每个笔画都力抵千钧!
  战士们愿用生命和鲜血,
  捍卫前进中的祖国的青春!
  
  首长摇摇头,把那个“亡”字拣出,
  于是口号成了“誓与阵地共存!”
  首长把弹壳抛向敌阵,
  说“这个‘亡’字属于他们!”

  这首诗发表之后,受到了大家的称赞。时任中国作协副主席的高洪波这样评论:“再如那首极精致的小诗《一句口号》,我曾在《诗刊》上的一篇小文谈及过,现在又集中重读,依然勾起我的兴致。诗人借助于‘誓与阵地共存亡’的一句口号(这可是用子弹壳排列组合出的),又让首长拣出‘亡’字这样一个细节,把我军和谐的上下级关系,爱护士兵的指挥员和高昂的斗志一一表达出来,构思上极见功力。把弹壳抛向敌阵的首长只说了一句话:这个‘亡’字属于他们,却字字千钧,这里表现的岂止是一句口号的更改,更多的是士兵们的战争态度:活下去,做更多的贡献——这无疑是富有时代气息的士兵。”
  1986年,我和另外两名军旅诗人一起,参加了解放军总政治部组织的“纪念长征胜利50周年”的长征笔会。我们一行三人从北京出发,重走长征路。走完之后,我创作了一本诗集《沉马》,诗集中有一首诗的题目也叫《沉马》。而我之所以创作这首诗,是因为我在重走长征路的过程中,采访了一个老红军时听说了一个故事。
  红军长征途中过草地是非常艰难的:战士们不仅要提防无处不在的沼泽,稍有不慎,人就会陷进去,而且还没有吃的,在途中就饿死了很多人。有一天,有一匹马陷进了沼泽中。它一点一点往下沉,有的战士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就拿刀去割那匹马身上的肉,有的战士就阻拦着不让他们割这匹马的肉,双方还差点动起手来。当时,我听完这个故事后,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马上就用颤抖的手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沉马。然后,我便写了这首《沉马》:
  一匹马   
  一匹将沉的马
  将没顶于泥沼的马
  在挣扎
  在徒劳地挣扎
  加速死亡的挣扎啊
    
  走过它身旁的红军队伍
  竟因它
  发生一场小小的厮打
    
  几个饿得眼蓝的士兵
  用刀子在马身上割、挖
  一块块鲜血淋漓的马肉
  一块块诱人的活马肉啊
  篝火在远处燃烧
  像救命的神火
  闪现于天涯
    
  另一些也是饥饿的士兵
  冲上去制止、拦阻
  有的竟动手打了对方的嘴巴
  嘴里还不停地骂
   “娘个皮!
  没种的!
  饿疯啦? ”
  一边骂一边抚摸
  那直立的、颤抖的马鬃
  痛心的泪水哗哗流下:
  “它跟我们走了那么远
  这马这马……”
    
  饥饿的魔爪
  使多少铁男儿、硬汉子
  猝然倒下
  还有茫茫远远的路
  等待他们去、去跨
  反正这匹马已无可援救
  不是没有良心
  是
  没有
  办法
  
  那匹马
  终于整个地沉没了
  泥水弥合时
  也没有人的喧哗
  静得出奇
  静得可怕
  萧萧晚风
  吹亮了远方的篝火
  天边残留着
  一片马血样
  鲜淋淋的晚霞

  这首诗发表之后,许多人都发表文章进行评论。著名作家刘白羽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评论这首诗。他这样写道:“我爱诗,但我从来没有评论过诗。《沉马》却以一种深沉的、悲壮的豪情,拨动了我的心弦,使我感到一种极庄严、极崇高的美。我是王国维的意境说的拥护者,我觉得诗人的灵感就在于他在思维活动的瞬间,捕捉到了那么一种震颤人心的意境,有了意境美,才能打动人。它像一面英雄的战旗飘扬其上,它的思想价值、艺术价值,在于它焕发了长征——也焕发了我们今天、以至未来的,那永不衰竭的精神泉源,因此,它深厚、单纯而又气势磅礴,我以为它颇得屈原《九歌》之旨。”
  1980年,我带着几位部队诗人到中苏边境采访。有一天早上,太阳还没升起,我们几个人就登上了望塔等日出。然后,我们就看到了太阳从异国的土地上升起,照到了哨兵的身上,再照到哨兵身后的土地。这种美丽的场景给了我一个灵感:守卫在祖国边防线上的士兵是最先把太阳迎进祖国的人。于是,我就写了一首诗《我把太阳迎进祖国》:
  在祖国边防最东端的角落,
  耸立着我们小小的哨所。
  每天当太阳悄悄地隐没,
  是我第一个把太阳迎进祖国。
    
  无论风雪弥漫还是大雨滂沱,
  朝霞照样升起在我的心窝。
  就这个时刻,绝不会错,
  太阳肯定从我的头上走过。
  每天我把太阳迎进祖国,
  太阳把光热洒给万里山河。
  我持枪向太阳致以军礼,
  请她也带上我的光、我的热!

  这首诗最先发表在《解放军文艺》上,著名文学批评家谢冕写文章评论过这首诗。后来这首诗被一些作曲家谱成歌曲了,流行最广的是由陈枫谱的那首歌曲。现在这首歌曲成了我国边防“东方第一哨”的哨歌,有许多士兵都会唱这首歌曲。
  (二)提炼:注重提炼生活素材
  1980年12月,我到西沙群岛去慰问演出。当时,我第一次看见椰子树,就写了一首诗《椰子树像什么》:
  椰子树像什么?
  像芭蕉?像棕榈?
  芭蕉没有它高,
  棕榈的质地比它细腻。
    
  椰子树像什么?
  不像芭蕉,也不像棕榈。
  椰子树就是椰子树,
  太像别人就没了自己。

  我在写这首诗时,就一直在琢磨:椰子树到底像什么?到处找比喻。但是,写着写着,却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于是,最后就提炼、归纳出了这样一句话:“椰子树就是椰子树,太像别人就没了自己。”这一提炼使得这首诗就成了一首歌颂和赞美个性的作品了。当时,曾任辽宁省作协主席的金河这样评论这首诗:“椰子树到底像什么?有什么习性?没见过椰子树的人依然是个谜。解这个谜不是诗的责任,而是植物学的责任。但是,搞革命的,搞建设的,搞科学的,搞艺术的,做工的,种田的……世间一切从事实践活动的人,都由此得到一个形象的启示:保持自己的特点和独创性。这就使人感到这首只有八行的小诗沉甸甸的,有品尝不尽的味道。”这首诗也给很多人以启示。一起到西沙慰问演出的曲艺表演艺术家叶景林,就告诉我这首诗对他的影响很大,他说他曾经师从袁阔成,以前表演时基本上模仿其师傅袁阔成,现在知道了,他应该表现出自己的特点出来。
  魏巍在创作《谁是最可爱的人》时,准备了21个有关志愿军战士的感人故事,每个例子都舍不得删。但是,不删不行,最后他就只留了三个最为典型的例子。其实,他删掉例子的过程,就是不断提炼的过程,以便能更为简洁而准确地表达主题思想。
  我重走红军长征路时,准备到陕北志丹县的刘志丹陵园去参观、拜谒。这个陵园里共有300多块碑石,上面刻着很多留言,包括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开国元勋,也包括文人郭沫若等所写的碑文留言。结果,我们到时,却发现陵园的门是锁着的,没人进行清扫和管理。我们找到了看门的老人来开锁。然后,我们进去看到的也是满地的落叶,一片萧索,还有几个准备高考的学生在里面备考。这与我想象中的陵园的气氛不太相符。于是,我写了一首诗,名叫《陵园》:
  寂寞的是陵园
  清静的是陵园
  不寂寞不清静
  只有清明这一天
    
  陵园里有红军墓
  门虽设而常关
  寂寞的小花儿开在草坪
  清静的小鸟儿唱在林间
    
  扫落叶的老人害怕孤独
  总放进几个好学的少年
  让石桌变成小码头
  拴住几片五彩的帆
    
  风吹的是花圈
  雨淋的是花圈
  风吹不熄雨淋不灭的
  是生活烈焰
    
  花圈一放就是一年
  到最后只剩下秃杆杆
  风是人们的祷告
  雨是人们的泪眼
    
  一个背诵英语单词的少女
  穿一身水红的衣衫
  背靠大理石纪念碑
  像在复述烈士的遗言
  怕寂寞冷清的
  是陵园陵园陵园
  怕风吹雨淋的
  是花圈花圈花圈

  (三)角度:选取最合适的角度
  1984年,我在老山前线看到老百姓夹道欢迎从前线撤下来的部队。其中有一个场景,我印象非常深刻。有一位母亲抱着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想把自己手里的糖送给解放军叔叔。但是,因为人太多了,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挤上去,孩子急得大哭。于是,我写了一首,诗叫作《孩子的糖块》:
  英雄的队伍从前线下来,
  路过一个城镇。
  像炮声一样的鼓声啊,
  像枪声一样的鞭炮声啊,
  像硝烟似的鞭炮炸响后的蓝烟啊。
  
  一个小女孩在妈妈怀里抱着,
  多少次往前挤呀挤,
  就是挤不到解放军叔叔身边。
  队伍过去了,
  多扫兴,糖块融化在孩子手里。
  她埋怨妈妈没有劲儿,
  伤心地哭出了眼泪。

  如何表现人民群众对解放军战士的热爱?我想,如果只从宏观的角度去写大场面,是没有多大力量的。在此,我就选取了一个非常小的角度:小姑娘想将自己的糖块送给解放军叔叔,但是没有送成,通过这个细节表现出剪不断的军民鱼水情。实际上,这也与我上面所说的要注重细节有着紧密的联系,因为文学作品是通过各种细节来感染和鼓舞人的。在文学创作时要找好角度,就必须注意观察生活中的细节。
  再如,表现战斗的惨烈和战士们的牺牲,我是通过“寡妇村”这个角度来写的:有个村子中的十八个青壮年全都跟着红军参加革命去了,但是最后他们都牺牲了,这个村子也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寡妇村”,这足可见革命战斗的惨烈。其实,我从这个角度来写革命和战争,是受到了陈辉的另一首诗《平原已经黑了》的启发。在这首诗中,他成功地表现了老百姓积极参加革命部队的热情,但是他却没有从大角度来描述老百姓踊跃参军的场景。他的这首诗是这样写的:
  平原已经黑啦,
  回家去吧!
  小孩子呀……
  
  平原已经黑啦,
  回家去吧!
  小孩子呀……
  
  小孩子,
  摇着小手,
  眼泪啊,
  一颗颗地滴了下来啦。
  
  哈,
  他们说你年纪太小,
  不能扛枪呀……
  小孩子啊,
  快点长起来,
  啊,长得很大很大,
  到鸭绿江边去跑马……
  
  平原已经黑啦,
  小孩子呀!

  回家去吧……
  (四)雅俗:要做到雅俗共赏
  我们在进行文学创作时,不能雅到曲高和寡,也不能俗到俗不可耐,要做到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结合与统一,从老百姓的欣赏水平的审美趣味出发,去表现作品的主题思想。
  1979年,在进行真理标准讨论期间,我写了一首诗,名叫《关于鸟儿的思考》:
  那时我还很小、很小,
  妈妈就出题儿把我来考:
  “门前的树上有十只小鸟,
  打落一只,还剩多少?”
    
  我稍加思索,立即答道:
  “没啦,剩下九只全都吓跑!”
  妈妈露出满意的微笑,
  赏给我一块奶油蛋糕。
    
  我手拿蛋糕,反问妈妈:
  “那九只小鸟哪儿去了?
  还能不能飞回门前的树梢?
  飞回来会不会被弹弓打掉?”
    
  妈妈被问得莫名其妙,
  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她用手指头点着我的脑门儿:
  “傻小子,你不要尽钻老牛犄角!”
    
  莫非这些提问真的无聊?
  我怎样解开这成串的问号?
  我越想越觉得这问题重要,
  直到如今我仍在继续思考……

  这首诗发表之后,也有许多人发表文章进行评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谢冕是这样写的:“《关于鸟儿的思考》就思想性而言最具尖锐性。小时候,母亲问:树上十鸟,打落一鸟,尚余几鸟?答:都飞走了。于是反问母亲:那飞跑的九只鸟儿能否再回来?回来后,会不会再被打落?这个反问是意味深长的,它把一个智力测验的问题,变成了一个关于人的命运的思考的命题,而这种思考是令人揪心的:‘我越想越觉得这问题重要,直到如今我仍在继续思考……’每一个中国人都应当在这个严肃的故事面前认真地思考一番,我们应当如何为那些‘惊弓之鸟’创造和平而不受危害的生存环境?”
  (五)思辨:目光要穿透生活,加强思辨
  我重走长征路时,走到了贵州娄山关。工农红军和国民党部队在此进行过激烈的战斗,并取得了胜利,保证了遵义会议的胜利召开。现在,娄山关成了著名的红色旅游胜地,很多人来此休闲度假:有打扑克的,有喝啤酒的,有野餐的,有躺着睡觉的……这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因此,在进行创作时,我并没有像以前的怀古作品一样,一定要表现重大的、严肃的历史情怀等,而是将这种生活场景实实在在地写出来。于是,我写了一首诗名为《娄山关剪影》:
  云海茫茫,苍山郁郁,
  娄山关峡谷里飘荡着狂欢的迷人的舞曲。
  ……
  
  当年这险关令人胆寒,
  如今变成了文明的风景区;
  当年这隘口曾浴血激战,
  如今变成了旅游胜地。
  
  青年团来这举办露天舞会,
  工会来这组织套圈钓鱼。
  疯玩的孩子们喊叫着跑来跑去,
  一对对情侣躲在绿荫里,
  互相倾吐心底的秘密。
  
  还有那么多的摄影迷,
  在娄山关石碑前摆各种姿势,
  笑嘻嘻地拍照,
  挤得自拍三脚架都没有了立足之地。
  
  莫要责怪这众多的游客,
  在严峻的历史面前,
  过于轻松,近乎顽皮。
  要晓得,
  人们越快活,
  歌声笑声越响亮,
  长眠在这儿的先烈,
  才越不会感到冷清、感到孤寂。

  (六)想象:要积极发挥想象力
  没有想象,就没有文学。创作文学作品包括诗歌,都要敢于想象。曾经有一位作家说过文学的三要素:同情心、幽默感和想象力,由此可见,想象力在文学创作中的重要性。
  在重走长征路的途中,我们一行人到了江西瑞金。在这里,我采访了一位老太太。采访时,她已经八十多岁了。当天还是她的生日,她的孙女炒了好些菜,在她的家里我还看见了《毛主席语录》等物品。当时,我在她面前坐了很久,我想象红军住在这里时她的生活,她会不会和某个坚强的革命战士暗生情愫,却又不得不分离?等等。因此,我就写下了一首诗,名叫《老祖母的情歌》:
  像一坛老酒
  窖得年深日久
  这支歌
  几十年
  酿在她的心头
    
  她轻易不开口
  轻易不开口
  那年走了红军哥
  来了一群白狗
  这支歌只能在她心里唱
  唱怀念,也唱诅咒
    
  谁也没见过她开口唱
  也许因为害羞
  但她是不是悄悄唱过呢
  对着鸿雁,对着垂柳
    
  她没有等那么久
  她等不了那么久
  她嫁给了村上一个木匠
  大半辈子风风雨雨
  苦恼也有,欢乐也有
    
  她黑发上落满了白雪
  她额头被岁月犁出了深沟
  那支歌
  并没有丢啊
  只是她不肯轻易开口
    
  当她抱起四岁的小孙女
  那个听不懂词意
  又绝对不会笑话她的小妞妞
  她就轻声地、忘情地唱啊
  在旁边没有人的时候
    
  “叫一声
  我的那个红军哥哟……”
  你听你听
  这一句经过她的口
  那味儿
  有多么醇厚

  我在老山前线还见到过另一件事。一位战士牺牲时才十七岁,战友们把他的遗体从阵地上抬下来的时候,他的手里还攥着一朵小花。他和他手里攥着的这朵小花一起,被战友们埋在了一个牧场里面。我就在这个牧场中站了很久。然后,我写了一首名叫《小花》的诗。在这首诗里,我就想象他手里攥着的这朵小花已经从他的坟头长出来了,和他手里攥着的小花一模一样,还开得很鲜艳,以此展现出他对生的渴望。
  (七)概括:要学会概括生活
  生活是很庞杂和广阔的。文学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说明概括是文学创作中非常关键的因素。因此,在创作时,我们要学会聚焦、概括生活。
  2009年,在一次墓志铭撰写大赛中,我写了一首叫作《墓志铭》的诗:
  终点是大海,每条生命都是奔向大海的江河。
  早岁不知寿路几何,我确实是匆匆地、也是从容地在这个世界上走过。
  我庆幸我不是一个无为的过客。我把少年的爱好坚持成了一生的求索,与文字相伴,为真善美而歌,在时光的沙漠,留下可堪欣慰的脚窝。
  岁月磋砣,我拼搏。
  路途遥迢,我跋涉。
  亲情如水滋润我,友情如土培植我,爱情如火燃烧我……
  空间无限,时间永恒,我只是苍茫宇宙中一粒微小的凡尘、粉末。
  至死我童心存活。
  至死我未改初辙。 
  一切成败、功过,一切得失、对错,都任人去评、去说。
  我付出了,我认可。
  我享受了,我快乐。

  在这首《墓志铭》之后,我想顺便谈一下我对人生和文学创作的一点看法:我觉得,所有的人都应该有自信,谁都不是命定的天才。比如说写《高山下的花环》的李存葆,我和他曾经无数次在一起开过座谈会,他曾写过200多首歌的歌词,却都没有引起巨大的影响。但是他从老山前线回来之后,创作了《高山下的花环》,因为这本书,他一举成名。再如,世界速滑冠军叶乔波,她曾经只是王秀丽的陪练,并不是主角。有一次,她们到国外去参加比赛时,王秀丽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参加比赛,叶乔波于是同国家体委和教练进行沟通,费尽了千辛万苦,终于取得了上场比赛的资格,并最终成了世界冠军。
  以上就是我从事文学创作的一点体会,下面我想谈一下我进行文学创作的三个习惯。
  
  二、从事文学创作的三个习惯
  
  (一)写日记的习惯
  俄国著名作家果戈里曾经说过:“一个画家如果虚度了一天,没有画成一幅画稿,那很不好。一个作家如果虚度了一天,没有写一个思想、一个特点,也很不好。”就如同运动员要天天进行训练一样,我们文学创作者也需要时时用文字记下自己思想的火花。
  我从少年时代到现在一直坚持着写日记,现在共有309本手写的日记本。20世纪90年代末,我开始用电脑来写日记。在学生时代的每个日记本的封皮上,我都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假如你对生活热爱,就不该一天日记空白”,以此勉励自己。即使我到外地出差,去旅游、采风,我也会写日记。如果当时没带日记本或者没办法写一篇完整的日记,我也会简单地记上几句话,然后回来再补上。每天记日记的习惯也给我的写作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如1985年,我在写《当代诗人剪影》的时候,基本上是在我的日记里摘出来,然后再进行修改而成的。
  (二)爱读书的习惯
  1991年,我陪著名作家刘白羽走东北三省的时候,在这种颠簸的旅途中,他带了很多书,这些书中的少部分是要在路上送给朋友的,而多数则是他要在路上看的。他说他离开书就无法生活。再如著名诗人李瑛也很爱读书。我曾在《解放军文艺》与他一起共事过一段时间。我看到,他每天中午都要看书。我前些天去了一趟西藏,在漫长的旅途中,我觉得不读书不行,就带了两本书在火车上看。
  (三)背诵的习惯
  对于文学创作者而言,背诵是非常重要的。著名作家徐迟讲过一件事:现代著名诗人臧克家曾经批评过他,说他的报告文学作品《地质之光》太长,在创作时要注意精练。臧克家当场就给他背起了非常讲究炼字造句的古文,据说臧克家能背三百多篇古文。徐迟非常诚恳地接受了他的批评和意见。小时候,我听谢冕老师讲课,他也提到过背诵的重要性。
  我非常尊敬魏巍,很喜爱他的作品,我的创作受他的影响也很大。我能背诵他的许多诗歌,如《最美好的晚餐》《好夫妻歌》《抗美援朝街头诗》,等等。建议大家碰到好的文学作品,就把它背下来。我觉得,你背东西的水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决定了你以后文学创作的水平。
 
  (编者按:在党的教育实践活动中,沈阳市文联借助“沈阳文艺名家大讲堂”的平台,开展了以“践行文艺的人民性,争做优秀文联人”为主题的系列文艺惠民活动,此文为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胡世宗的讲座实录。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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