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的故事(5)
发布时间:2021-08-15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次
第五章 侦探文学的兴起(上)
如果美国没有出现爱德加・爱伦・坡这位天才作家,那么侦探小说会由谁产生呢?很有可能是查尔斯・狄更斯(1812―1870)。1850-51年间,狄更斯就在杂志上撰写了几篇关于侦缉部侦探的文章,这时侦缉部看起来还是一件新鲜的事物。这几篇文章兼有对化装术的好奇和对侦探们的赞美。事实上,如果这些文章中第一手的未经修饰的观察资料,它们也许是完全微不足道的。
不过狄更斯的《荒凉山庄》(1852-53)中侦探小说的元素就更加多些。《荒凉山庄》不仅包含了“疑案”的成分,还出现了侦查案情的侦探――贝克特探长,对于侦探形象和侦探行动开始有了较多也较为细致的描写。当然,从坡的追随者的角度来看,这本书并非一本纯粹的侦探小说。它的扑朔迷离的情节结构,犯罪和神秘事件的描述,都是为了反映这一时代,为其再现社会、批判社会穿针引线,众所周知狄更斯是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而非侦探小说家。不过狄更斯运用通俗文学的写作手法来实现严肃文学的目的倒是对早期侦探小说的发展贡献良多。狄更斯笔下的侦探没有像维多克一样是罪犯出身,相反他在各个方面变的都让人乐于接受:中产阶级,喜欢家庭,工作上能干、努力……这在后来的侦探小说中得到继承。贝克特探长就是这么一个人,谦虚而和蔼。不过维多克的影响并非不存在,贝克特也有伪装,不过不很夸张而且对一个侦探来说伪装也是必须的。更多的伪装不是在外表上而是在诸如待人接物方面,这不能不说是很大的进步。最终贝克特探长抓住了罪犯,也查清了秘密的真相。在当时的社会(或者说是书中的社会里),贝克特给人一种敬畏感,一种安全感,他具有人性化:有维多克的经验而没有维多克的冷酷,有杜宾的才智而没有他的自负。
像《远大前程》、《我们共同的朋友》等书中都出现了侦探小说的特性,不过我这里想着重讨论的是狄更斯的遗作――《埃德温・德鲁德疑案》。(注:以下的讨论基于侦探小说的观点,不少狄更斯的研究者仍然认为这本书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作品,这种观点在此就不再细说,有兴趣可以参阅上海译文出版社《埃德温・德鲁德疑案》前言)
《埃德温・德鲁德疑案》(1870)原是连载小说,分为十二期,但是狄更斯由于突发脑溢血在写完六期后不幸去世,于是这本小说就成为了文学史上一桩不解之谜。这本小说中,狄更斯明显是在向他的好友威尔基・柯林斯以及其他流行小说作家挑战,他似乎放弃了对现实的赤裸裸地批判,更加专注于他在诸如《荒凉山庄》和《我们共同的朋友》等小说中运用的叙述紧密围绕一个单一的、神秘的事件的写作手法。
埃德温・德鲁德和他的未婚妻罗莎小姐正过着平静地生活,突然他消失了。他的叔叔贾斯珀(虽然辈份上是叔叔可是仅大几岁)表面上和这位侄子关系很好,但是因为他也爱着罗莎,所以说是面和心不和。同时贾斯珀自己过着双重的生活:表面上是受人尊敬的教堂人员,暗地里有着迷于鸦片。在小说半途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神秘人物――迪克・戴切利,他是个陌生人,试图来调查这件案子,尤其是调查贾斯珀。就在这个关键性时刻,文章嘎然而止。偏偏挑战的部分没有了,这就引起了读者、研究者的广泛兴趣。埃德温・德鲁德之谜?那么,他是被杀了还是仅仅只是消失?如果死了,是谁杀死了他?当然还不仅局限于德鲁德,还有戴切利是谁?如果他不是一个新的人物(狄更斯也许不愿意在故事发生了如此之久才把新人物,也许还是比较重要的人物,介绍给读者),他是谁?他是男是女?目的何在?另外,一些次要人物将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如鸦片皇后,石匠。等等。谜团实在太多。
不久(1871-72)亨利・莫兰德的德鲁德续篇便在美国出版了。另外一本1873年在美国佛蒙特出版的续篇则假托一场招灵会狄更斯灵魂现身续完全文。后来,基兰・万斯(1878)和里恩・伽佛德(1880)都提出了较有影响力的结尾。一大批作家,包括G.K.切斯特顿、鬼故事作家M.R.詹姆斯、幻想小说编辑安德伍・兰都做过一定的贡献。威廉・罗伯顿・尼科尔爵士的《“埃德温・德鲁德”的难题》(1912)在前人基础上做出了总结。不过,研究德鲁德案件的书仍然层出不穷,直到现在不论侦探小说研究家还是严肃小说研究者对这本书仍然兴致不减,各执一词。
人们费劲心思想从狄更斯的遗稿、日记等文件中寻的答案,不过最重要的线索也许是小说的封面画。这幅画也许是在狄更斯的授意下完成的,或者至少是经狄更斯过目的。最初的插图画家是狄更斯的女婿查尔斯・柯林斯,后来由于生病改由拉克・费德斯修订完成。封面画中的几幅场景应该是小说情节的压缩:贾斯珀站在教堂门口痛苦的或是嫉妒的看着德鲁德被罗莎挽着手散步;有些情节则含糊不清,至少没有在已经完成的部分里出现过,像罗莎看着一幅关于德鲁德失踪的海报,一个求婚者在向她求婚,看起来那人像是德鲁德或是贾斯珀,也许是鞑靼?前一半情节中也没有出现过在螺旋楼梯上的追逐场景,在柯林斯原来的稿子里下面两个是警察。贾斯珀指着远处,不过沿着所指方向在图上你找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画家的暗示?)。在底部的正中间的场景也很有趣,右边的男子好像是贾斯珀,他站在一间漆黑的屋子的门边,也许是教堂地下室或酒窖,拿着灯照着一个表情严肃的人,读者也许认为是德鲁德的幽灵,但是会不会是德鲁德还活着并回来面对他那位所谓的“谋杀者”?或者这是贾斯珀脑子中被害者的幻影(毕竟这个场景是在鸦片皇后和抽着大烟的中国人的中间)?或许这是戴切利假扮的幽灵,试图让贾斯珀认罪?或许……《埃德温・德鲁德疑案》的确是一个“疑案”!
狄更斯在《荒凉山庄》等小说中运用的手法也不是他独创的,他是吸收了当时英国流行的通俗小说――即奇情小说的某些特点。奇情小说(sensation)用犯罪和神秘事件来支撑复杂的结构,以罪犯被捕查清真相告终,它们一部分溶入到侦探小说中,还有的演变为“惊骇小说”(shocker),今天则被称为“惊悚小说”(thriller)。虽然“奇情”这个名字无法完全体现这类小说的特点,但是至少能表现出它们和坡的“推理故事”之间的区别。
奇情小说继承了18世纪后期和19世纪以恐怖为卖点的哥特小说的特点。但是哥特小说大都发生在修道院和中世纪的哥特城堡里,奇情小说则更加钟情于同时代的场景。它涉及了有电报、火车的世界,寻找那些现代的但却神秘的场景。现代生活中的怪奇,几乎没有涉及超自然现象――奇情小说家试图跳出哥特小说那种鬼怪的窠臼――而是变通为有科学性的危险。取而代之的是家庭的神秘事件和过去的犯罪的秘密,这些包括丢失的遗嘱,伪造的文件,和虚假的身份等。这些依次发生的紧密的情节,使得奇情小说成为三部头的庞然大物。
在19世纪60年代,奇情小说已经是畅销书的主流,如亨瑞・伍德夫人的《伊斯特・莱恩》(1861),玛丽・伊丽莎白・巴顿的《奥黛丽夫人的秘密》(1862)。而奇情小说中最出色的作家则是威尔基・柯林斯(1824-1889)。
威尔基・柯林斯(Wilkie Collins),1824年1月8日出生在英国伦敦。其父威廉是一个风景画家。他曾经学过法律,但对此不感兴趣,热衷写作和绘画,还颇有成就,有一幅画还被挂在皇家学院里。1884年,柯林斯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书,是关于他父亲的传记,由于相当畅销激发他为求生计专心写作的动力。第一部小说则是历史小说《罗马沦亡录》(1950),从而确定了他的作家之路。早期还写些浪漫小说,并为几家杂志社撰稿。
1851年,柯林斯相识了查尔斯・狄更斯。此后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成为了朋友、知己、合作者。直到1870年狄更斯去世,两人一直一起进餐,一起旅行,一起散步,甚至分享各自的爱情生活的秘密。由于受到柯林斯的影响,狄更斯还将一些侦探小说的手法用于他的小说,像《双城记》、《远大前程》。柯林斯也在狄更斯主编的杂志上发表了很多小说,很受当时人们的重视。
柯林斯现在常被人提起的奇情小说大约是《白衣女人》和《月亮宝石》。《白衣女人》(1860),其中讲述了一位不经世事的贵族少女逐渐被人设计陷入某项邪恶的阴谋,而能够帮助她摆脱的只有其同母异父的姐姐,以及她热恋的情人。这并非是标准的侦探小说,但是它对于伏笔的铺设,情节的一波三折,和侦探小说非常想象,显示了作者极深的功力以及早期作家对长篇侦探小说的探索。其中的反派角色之一福斯考伯爵是令人最难忘的,读者会在歇洛克・福尔摩斯探案中的莫里亚蒂教授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不过这本书并不被侦探小说研究者认为是早期的侦探小说。如果将其拒之于侦探小说大门的话,那《月亮宝石》(1868)则是一部不得不让人叹服的侦探小说了。这本书的成功在于它众多经典侦探小说元素的运用:证明嫌疑犯是清白的,一个大侦探的介入,无价之宝的被盗,对人物性格的鲜明刻画,等等。而这些又是后来侦探小说作家所竞相模范的。
《月亮宝石》的伟大创举还在于对侦探小说长篇化的尝试。小说开始于月亮宝石遭偷窃。在第一部宝石消失了,第三部结尾小偷被指认出来。柯林斯的难题――也是以后所有侦探小说家的――是在其间发生了什么:从作者的角度,如何延长解答,又不无聊恼人,读者对此是非常敏感的,作家越是坚持让他的故事取决于谜题――这样次要情节就会限制的越严格,爱情、性格描写以及所有其他常用的虚构文学的应付办法,都被排除在外――问题就变得越严峻。柯林斯试图写一篇不仅是引人入胜的侦探小说还是引人入胜的长篇侦探小说。他注重技巧,这在《白衣女人》中得到了很好的运用:他让每个人叙述看见的情景,就像证人在法庭上作证。他们每个人有不同的叙事风格,形成了一个个新的透视性效果:巧妙的将性格描写和神秘化效果同时得到满足。
他塑造的侦探克夫探长也非常成功。虽然叙述视角的间歇性改变妨碍了克夫探案成为小说的中心――而杜宾一出场就成了故事的中心――这也许既是缺点也是优点,不过对于克夫的描述也使得从维多克时代以来狄更斯和其他作家笔下的警察侦探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贝克特探长是一个谦逊的人,不易被轻视,而克夫几乎是难以形容的。他仅有的引人注意的特点是他的眼睛――“有一种十分令人紧张的诀窍,好像从你身上知道的比你自己知道的都多”。锐利的眼神变成了虚构侦探的标准特质。但是另一方面,克夫“也许是一个牧师,或是一个殡仪馆的老板,或是其他什么职业,但就是不可能是他真正的职业”。这不仅是一个职业的手段,一种永久的化装,就像贝克特为适应他的对象而改变个性的本领。克夫当然知道他的工作:他可以采集线索,演绎推理,迷惑人们他调查的真正目的。对于他调查也仅是一个工作,而以前的杜宾和维多克等人的工作则是惊人的神秘的人物。克夫也会被迷惑,还会和其他人分享调查。感性化的侦探形象在这里得到了发展。最终,克夫探长运用推理方法,擒获狡猾的凶犯,将月亮宝石归还原主,证实了人“不可貌相”。直至今日仍有许多人很推崇《月亮宝石》,包括著名侦探小说家P.D.詹姆斯。
但是,与半世纪后出现的长篇侦探小说相比,它的不足也是比较明显的:繁文缛节很多,主支伸出的旁支分叉甚至影响到整个故事的连贯性,且书中过多的使用了浪漫小说、奇情小说的手法。然而,这仍然是侦探小说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也是因为这部不朽的作品奠定了柯林斯“英国侦探小说之父”的地位。
威尔基・柯林斯一生也著述颇丰。他写了25部小说,超过50篇短篇小说,15部以上的戏剧,100多篇非小说类文章,当时的名声甚至超过查尔斯・狄更斯。较为著名的小说还有:《Basil: A story of Modern Life》(1852)、《The Dead Secret》(1857)、《No Name》(1862)、《The Law and the Lady》(1875)。
在19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英国廉价文学中产生了一类庞大的文学形式――个案小说(casebook)。此类作品大都是短篇小说(或是合集),它们讲述警察如何在犯罪调查中追捕罪犯的。故事大都采用第一人称叙述,标榜是根据真实案件创作的“犯罪纪实”,不过研究者认为它们纯粹是虚构的。19世纪侦探小说研究家E.F.毕雷勒也认为这些是后来的“警察小说”的先驱。
“华特斯”(Waters),即威廉・罗塞尔,是此类文学的先驱。他的早期作品是《一个警官的回忆录》,1849-53连载于杂志上,1856年发行单行本。接着他又创作了《一个法国警官的经历》(1861)、《一个真实侦探的经历》(1862)以及《一个英国侦探的自传》(1863)。华特斯笔下的侦探较之维多克变化不是非常大。他像维多克一样是个浪子回头式的人物,尽管他不断强调自己仅仅是轻微的放荡,而不是像维多克一样因犯罪而被捕入狱。作为一个警方侦探,伪装仍然是必不可少的要素。华特斯的有些同事可以在被别人注意时伪装成一个醉鬼或其他什么人。在《回忆录》中,华特斯本人也有另外一个身份作为伪装。他的伪装如此的令人叹服以致“我自己的妻子,当我像以前一样到起居室吃早餐时,惊慌的大叫”。这种场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维多克。但是维多克的这种场景大都发生在追查罪犯的过程中,他没有家庭生活,也没有所谓的“家务事”,这个空白被华特斯给弥补。当案子需要他带枪出发时,他会以亲吻他的妻子方式再见;当他被罪犯抓住,他会立刻想到他的妻子和孩子。在这点上,他和同时代的贝克特探长很相像。华特斯也明白自己的工作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公众利益。在《回忆录》的扉页上有这样一句箴言:“警察或是治安官是这片平静土地上的守护神,(他们)不允许那个地方不安全,也不允许强大的法律效力比芦苇还弱小。”他喜欢给罪犯下套,但是也会帮助无辜的人。他强调:“我的职责,证明清白和追查罪犯同样重要。”的确,这种观点很快就被后来的作家们普遍接受。
个案小说的重要作家作品还有像:“查尔斯・马特尔”(即托马斯・德福)的《侦探笔记》(1860)、《前侦探日记》(1860);“小安德鲁・佛瑞斯特”的《私家侦探启示录》(1863)、《特工或本地侦探回忆录》(1864)、《女侦探》(1864);等等。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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