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约翰・勒卡雷的《冷战谍魂》――果然是最好的间谍小说
《冷战谍魂》是我读的第一本约翰・勒卡雷的间谍小说，是作者30岁写成的处女作。但即使是处女作，也足以看出约翰・勒卡雷非凡的间谍小说才能。
这本《冷战谍魂》，我读后的最大感触就是――它是一部不怕泄底，或说，即使泄底了，仍然有出人意料的震撼效果的间谍小说！
阿历克・利玛斯在柏林墙接应策反的东德间谍，因微小失误，间谍暴露，被东德间谍机关首领蒙特打死在柏林墙东边。利玛斯任务失败，降职冷落，辞职失业，无钱生活，流落街头，巧遇书店女职员丽兹，被其“勾引”带往东德，打入敌人内部。利玛斯要杀掉蒙特立功，草率行刺暴露被捕，遭酷刑、审判。蒙特同时抓捕了丽兹，要一起判处死刑。行刑前夜，神秘人物救出利玛斯，送他安全来到柏林墙边，战友在西面召唤他爬过柏林墙，但丽兹留下了，利玛斯最终没有越过柏林墙。
这部小说与之前007系列的最大不同，就是平淡，故事太平淡了，以至于初读起来，让人昏昏欲睡。对于当代大量阅读间谍小说、观看间谍剧的人来说，《冷战谍魂》的真相应该非常“好猜”。其实我也这么想的，于是――
真相真的十分震撼！
《冷战谍魂》的真相，我觉得最大特点是，告诉读者真相是什么，读者仍然感到惊讶。这种惊讶不是因为事件本身而产生，而是来自于作者对间谍和间谍战的特殊态度，以这种冷酷的态度，制造出读者心理上的惊讶。
实话说，我看的那个版本中，谁是卧底的真相直接被书前介绍泄底了，当时我读起来就很泄气。可是，当读到幕后卧底终于露面，和利玛斯接头时，我本来以为会有一场“同志相逢”的热情倾诉时，不料那种“寒冷”的氛围反而加强，以冷酷的笔调，直接剖开间谍世界的暗角。这个剖开的真相，才真正令人惊讶！在此，一切表面上的事件真相都没什么用了，勒卡雷所写的，是人心的真相，冷酷而残毒。
小说中布了一个复杂的局，而且是局中局。丽兹是个局，利玛斯是个局，而蒙特的局更大更巧。从整个事件来看，西方对东方布的局是表面，费德勒借助丽兹布局，当利玛斯和费德勒接触时，读者一度猜想，他可能要策反他，或者利玛斯利用费德勒铲除蒙特――作者对蒙特的反面刻画非常成功。结果，局中局接踵而来。而最后的真相，又透过对局中局的颠覆性逆转，达到让读者感到惊愕。
所以，这部小说在最后，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连续逆转，而直到作品最后，作者还在逆转，还在制造不可思议，令情节波澜迭生，悬念保持到最后。
《冷战谍魂》难能可贵的是，将逆转与批判性主题相结合，就像一些优秀的“社会派”推理小说一样，真相的暴露固然使读者料想不到，但更关键的，则是读者不可能发觉，间谍世界竟然是这样！这种真相暴露的震撼，不是因为逻辑不严密、或者推理被误导所引起，而是靠着剥露人性，以出卖正常感情、颠覆理性人性的思维，暴露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冷战谍魂》的最大出人意料，恐怕不是事件的真相，或构成事件某些元素（比如凶手、叛徒身份、目的或动机）的出人意料，而是事件背后折射出的人性，超越了正常人的感知，是作品价值观和善恶判断的出人意料。人性原来可以这样！我们平素百般认可的社会道贺和伦理规范，在这个寒冷的间谍世界里，竟然被击得粉碎！
这部小说通过颠覆伦理，推翻读者的固有价值观，达到结局的出人意料。故事的真相是什么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坚持什么理念，采取何种行动。所以我曾觉得，这本书是不害怕被泄底的小说，因为故事的真相不是谁好谁坏，或者布局如何，而是主人公们到底坚持什么样的价值追求，以及打算采取什么行动。
《冷战谍魂》的深刻性，恰恰就通过这种出人意料，给震撼地表现出来。约翰・勒卡雷不是靠空洞的喊口号，或者以歌颂的手法，具体描写间谍主角利玛斯的行动，来灌输自己的精神追求。他把所要批判和揭露的东西，以最大的谜底形式，巧妙安插进小说。而在错综复杂、尔虞我诈的间谍斗争中，一次次误导读者，在《冷战谍魂》中，约翰・勒卡雷不断设置误导――开始的叛逃、随后的罢职、巧逢丽兹、暗中接头、审讯……以至于最后利玛斯即将被东德处死了，勒卡雷还在误导，结果，结局接连爆出冷门，故事急转直下，波澜陡起。而作者所要传达的东西，就在这些误导中，以出人意料的真相，带给读者醍醐灌顶之感，读完后格外警醒。
约翰・勒卡雷间谍小说的最大价值，正如很多人提到的，就是带有批判性的冷酷眼光，深入描写间谍世界黑暗卑劣的一面，而在《冷战谍魂》中，这种冷酷的批判性，也籍由设置多重逆转，突然表现出来，带给读者出人意料的震撼。一般间谍小说有自己的模式，多是“间谍出现――反间谍斗争――双方斗智――破案”，这和推理小说的写法是有些区别的，但约翰・勒卡雷在《冷战谍魂》中，明显借鉴了推理小说（特指古典推理）的手法，通过误导来重设动机，达到结局的出人意料。作者在小说里，不断强调间谍的动机，越强调读者印象越深，而最后的误导恰由出人意料的动机达到。
《冷战谍魂》的强烈批判性，正是通过重设动机达到逆转效果实现的。一般间谍小说中，作者都很难在动机上产生逆转，间谍是种特殊的职业，它的设置就带有显著的目的指向性，所以间谍的行动目标明确，手法是主要看点。但《冷战谍魂》则不同，阿历克・利玛斯的行动原因是什么？勒卡雷非常鲜明地抛出了一个很合理，且又义正辞严的行动目的，欺骗了所有读者。结果，果然一层包着一层，间谍世界的真正内幕，就由不断出现的出人意料的逆转，被层层剥显出来，读者在阅读最后三分之一故事时，感觉如同坐过山车似的，敌人和朋友的面目倏忽变异，更震惊的是，一系列变色龙似的间谍，真正的面貌令人匪夷所思。
我觉得，这本《冷战谍魂》最大的出人意料，不是谁是敌人、谁是战友，也不是间谍的面目，而是动机――为什么做间谍，以及做间谍干什么。这种对动机突如其来的意外暴露，几乎令读者措手不及――我读这一段时，感觉不像在读一部间谍小说，而是联想到了日本的“社会派”推理小说。作者揭示了出人意料的间谍动机，将间谍的真面目，瞬间暴露在读者眼前。当那一刻，读者心中的寒冷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冷战谍魂》作为优秀间谍小说，其长项不单是真实描写间谍，表现惊险的斗争。而是不断的逆转和出人意料的动机，以及由此折射出的令人惊诧的人性之冷。
（有人说这本书的圈套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某本冲突了，我觉得这没什么。我读这本书，最明显的感觉是价值观的重构，至于表层逆转，我读书时，简介就已泄底了。）
[此贴被ll841123于2015-4-16 15:22:2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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