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文学角度, 谈“刘慈欣”的多种“打开”方式--科幻
首先,我要再次为科幻电影《流浪地球》的诞生击节叫好。我像一个忠实的科幻迷那样,大年初一就直奔影院观影,而后向周围人强力“安利”,再扫荡了第一天的影评,感觉有数了,忍不住兴奋地给刘慈欣发短信,“《流浪地球》,成了!”面对密集的《流浪地球》影评,本文不再赘述它的成功,也不敢妄议并不掌握的科技细节。仅想从文学的角度,阐释刘慈欣文本内里的精神气质,寻找“刘慈欣”的另一种“打开”方式。
刘慈欣作品释放出巨大的吸引力,吸引了众多的电影投资者的倾慕。而读过原著的人都会发现,两部改编作品,都没有紧贴原著。《流浪地球》相对贴近,在故事的缘起上,完全忠实于原作。这正是这部电影最大的致胜之处。像大多数中国读者、包括许多的国外读者一样,接触刘慈欣,首先是折服于他凌驾于宇宙之上的、宏阔惊人的想象力。但在故事的走向上,《流浪地球》则完全脱离了原著。《疯狂的外星人》更是如此,电影仅仅借助了《乡村教师》的科幻创意——外星高级文明触探地球文明,之后则完全进入宁浩式的“疯狂”故事。很多观影的科幻迷慨叹,这也能叫“改编自刘慈欣作品”?
同时,《流浪地球》的大片光彩让《疯狂的外星人》看似小成本实则成本并不低的制作显得暗淡。《流浪地球》的第二个亮点,是“中国式”的直面灾难的新意。故事演进走向了英雄的拯救,这是大片的套路,但导演郭帆的处理是以平民英雄取代了好莱坞式英雄,以群体聚力自救取代了孤胆英雄单打独斗;故事大打情感牌,这也是大片的套路,但郭帆的处理更令人动容,且以纯粹的亲情和“地球村”视角的人类情,取代了好莱坞式的无处不在的爱情。
有趣的是,细细思量,从阐释刘慈欣作品的内在“精神”上,《流浪地球》以非刘慈欣式的精神气质胜出,《疯狂的外星人》却更贴近刘慈欣的精神气质。小说原著《流浪的地球》是一个科幻架构宏伟而篇幅密集紧凑的中篇,通篇以极为冷静甚至冷酷的语气进行叙事(这招致许多人评论,刘慈欣的语言太差,原著太难看)。人类经年累月遭受极致灾难后,“情感”已经变为“生存”之外可有可无的奢侈品。亲情淡漠、爱情淡漠,人类最美的情感之花虽然还勉力维系,但已变为“塑料花”。人类之间也失去信任,甚至不信任为全人类做出科学决策的“智者”、“拯救者”。原著中最为冷酷的情节,就在于人类在循环的恐惧折磨下濒临崩溃,再次逃过一劫后,竟侥幸地认为这一切“计划”是“智者”们的错误判断,甚至是阴谋。故事的终了,科学家、决策者们被人群驱赶,裸露于冰原冰冻而死。在人们认为自己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时,预言中的灾难真实降临了。显然,从这置于绝望以祈望人类思索的科幻气质上,《流浪地球》已经远离了《流浪的地球》。
反观《疯狂的外星人》,宁浩似乎只让故事的发生借助了原著《乡村教师》,之后便一路荒诞演绎,段子、包袱,俯仰皆是。虽然这个故事完全源自宁浩的“创造”,但结尾却在精神上悄然回归了原著。《乡村教师》与《疯狂的外星人》结局一样,优越到甚至有些跋扈的外星人认可了地球文明,保留了地球文明的“生存权”。“认可”的方式也相似,同样充满了荒诞感:《乡村教师》中,是一位寂寂无名、落魄困窘、重病缠身的乡村教师与他的一群不能参悟但认真背诵“牛顿第三定律”的村小学生,无意间充当了整个地球文明与外星高级文明接触的使者与地球命运的拯救者。《疯狂的外星人》中,则是耍猴的和卖酒的两个市井小人物,同样的寂寂无名,同样的生活困窘,同样歪打正着地充当了地球文明与外星高级文明接触的使者与地球命运的拯救者。他们将愤怒至极的外星人化解在中国美酒的坛子里,且用电影中的原话讲,“泡透了”,达成了部分的“文明认同”。
生命渺小,面对命运常常充满荒诞感;可能存在的文明强大,想象中同样充满荒诞感。穿越种种“大”与“小”的差异制造的荒诞感,尝试叩问并寻找文明的认同感、归属感,正是刘慈欣不少作品中反复言说的精神内里。因此,换个文学的角度,阐释刘慈欣文本内里的精神气质,应该是电影改编本之外,刘慈欣的另一种“打开”方式。刘慈欣的作品是层次丰富的富矿,瑰伟摄人的科学幻想之内,蕴藏着主体精神层面属于“科幻”的深切思索和属于“文学”的深深的悲悯。探讨刘慈欣的文字选择,也不应简单地因理工科出身而贴个“业余”的标签。刘慈欣文字的内里装着古典诗学,是对因跨专业而更见执著的文学之爱。谈及此,安利刘慈欣的一部短篇小说《诗云》,小说中,嚣张跋扈的外星文明颇具喜感地臣服于低级“虫虫”——人类抒发个体情感的绚丽诗歌之中。
跳出电影《流浪地球》,“刘慈欣”还有多种“打开”方式。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