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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的答案--科幻

发布时间:2020-11-04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2000多年前,屈原曾发出了激情但有失稚拙的“天问”,表达了他对大自然的好奇和敬畏。科学解构了这种敬畏,然后在更高的高度上重建了它:相信“上帝造人”的人们当然敬畏上帝的神力,但所谓神力就是超越人类认知的,并不能和人类理性产生共鸣。相信“进化论”的人知道,所有生命最初起源于普通物质的自发组合,某个原子团偶然获得了复制自身的能力,于是便跌跌撞撞、生死难料地走下来,一直走到今天。站在生物进化的高峰(绝不是终点)回首远望,我们会看到:这么一个自发的、盲目的、本质上是试错的过程,竟然进化出如此精致奇崛、多姿多彩的生物,乃至进化出能思考这一切的人类智慧,这自然会引发我们的敬畏,一种基于理性的更深刻的敬畏。

生命归根结底来源于一条非常简洁的物理学法则:自组织,与以下现象本质是相通的——星云会自发形成螺旋、石英会在晶洞中自动结晶、倒啤酒时会发出有规律的咕咕声……大自然中熵增洪流无比强大,使万物归于无序,归于死亡;而自组织是熵增的逆过程,看似孱弱但无比坚韧。广义地说,宇宙的演化也是一个生命化的过程,而地球生命只是这个宇宙观进程在一颗小小行星上的特例。于是,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思想在科学的认知体系下获得了新生。

由此,人类的终极问题:“我是谁,从何处来,向何处去?”便可顺畅地转化为“宇宙生命”的终极问题,只是表述不同而已。诸如:宇宙的演化过程中遵循着永恒的、精巧简洁的法则,那么,这种法则来自何处?它是先天和惟一的吗?宇宙有它的诞生,也有灭亡(依据科学界的共识),那么它会复生吗?复生的宇宙是否也含有老宇宙的基因,即老宇宙演化过程中所严格遵循的物理法则?抑或这些普适的法则也会有某种漂变或进化?

今天的科学还不能回答这些问题,只有一些初步的猜想。那么,在这个未知领域,正好是科幻可以驰骋之地。拙作《宇宙晶卵》的水面下就隐藏着一个科幻作家的粗浅鄙陋的“天问”,只是把它文学化了,表现为含混晦涩的腹语。小说设定了一个神秘的、悖论式的、既存在又不存在的“晶卵”,是我心目中对于“天问”的答案,当然它并非科学的回答,只是一种文学的意象,是文学想象力在科学平台之上的狂欢。而科幻作家的这种“天问”,实际上与其他作家所珍爱所遵奉的“人文关怀”并无二致,只不过它是放大版的,从小小地球放大到无垠宇宙。

《宇宙晶卵》与另两部长篇《逃出母宇宙》《天父地母》大致组成了一组三部曲,其实更像是风格不一的三重奏:

《逃出母宇宙》写的是绝症少年楚天乐偶然发现地球正面临一个宇宙级灾难——空间暴缩。人类如落入沸水中的青蛙那样猛然一跳,天才如礼花般迸射(空间暴缩也对提升智力有贡献),短时间内实现了千年的科技进步,包括开发出“亿倍光速飞船”,向蛮荒星球播撒生命的种子。然而到后来,中年楚天乐悲凉地发现,所谓“宇宙暴缩”只是上帝打的一个尿颤,之后宇宙就会重归平静。此后局面又来了一次陡转,老年楚天乐发现空间暴缩后将继之暴胀,它会造成人类智力急剧退化,使科技清零。一切都是无可把握的未知,然而,即使认识到“未来不可把握”,人类也从未绝望,仍张扬着无比强大的意志力量。

《逃出母宇宙》中有诸多首创的科幻设定,如“三态真空”、“二阶真空”、“空间滑移式航天技术”等。虽然这些只是科幻构思而并非科学知识,但小说紧扣“二阶真空”这个架空的设定,演绎出了基本自洽的逻辑构架和故事框架,而且上述科幻构思也一直扮演着情节发展的内在动力,符合“核心科幻”的定义。所以这个故事的底色更“科技”一些,它所对应的时空域为“现在”(近未来)。

《天父地母》写逃生飞船的船员们如何在蛮荒星球上走出蒙昧。一个自私霸道的富翁褚贵福阴差阳错成了G星人的始祖“耶耶”,逼着孩子们冒死走出天房(宇宙飞船),在G星开枝散叶。一万年后,在宗教的淫威下,科学艰难地萌生,女科学家妮儿悄悄推进着科学的进程,最终发现了天房,使G星科技突然获得千年的进步。几百年后,科技尤其是军事科技飞速发展的G星人来到地球,冷酷地灭绝了地球人。惟一幸存者褚文姬发现G星人实际是人类的后代,经过艰难的思想斗争,她决定以人类文化消除G星人的兽性,成了新地球人敬仰的嬷嬷。它是科幻背景下人类发出的沉重慨叹,慨叹人生而为人,慨叹宇宙间孤立无援的恐惧。仰望苍穹天为生父俯视大地厚土为母。它虽然是科幻题材却带有强烈的现实指涉,近乎于人类历史的寓言。在这些复杂交错的故事中,好与坏,是与非,善与恶,偶然与必然被熔铸在一起。《天父地母》既有对宗教权威的解构,也不乏对强科学主义者的调侃。故事的背景虽然是10万年后,但实质上写的是“过去”,是对人类蒙昧时代的重现。

《宇宙晶卵》是一个传统的探险、寻宝故事,一个有关叛逆少年成长的故事。叛逆少年姬星斗不能忍耐虫洞式航行的枯燥,联络同龄伙伴反叛,被执行死刑缓刑。他在缓刑期间,会同其后主动参加环宇航行的吉儿,发现宇宙深处可能有一个宝库,蕴藏着这个宇宙最核心的机密。探险途中突遭横祸,船队另两艘飞船连同几乎所有长辈失联。姬星斗承受住了这次灭绝程度的打击,率领几百名残兵完成了探险,甚至促进了宇宙的升维进化。书中也写了一个硅基生命体的觉醒,写了它与人类的矛盾和友谊。还写了吉儿与一位草莽大叔之间稍显悲凉但不失温馨的爱恨情仇。由于小说中特殊的世界设定(飞船为亿倍光速,所以到达超圆体宇宙中心只需百年),那些发生在遥远时空的故事其实离读者很近,情节和人物很接地气,甚至是基本中国化的。我试图以这种技巧来拉近读者与小说中“科幻世界”的距离。

《宇宙晶卵》更偏重于哲理上的求索,写的是广义生命(包括生物生命、非生物智慧体、宇宙生命)如何在宇宙级别的舞台上活着,并努力冲破三维宇宙的局限,实现升维进化,最终达到天人合一。这个故事对应的时间背景虽然表面看是百年之内,但实质上写的是遥远的未来。

在这组“现在、过去、未来”与“科技、宗教、哲理”的三重奏中,贯穿始终的一条红线则是:活着,是人类整体而非个体的生存。无论是患绝症的天才楚天乐,自私粗野却转化为G星人始祖的褚贵福,以人类文化消融G星人兽性的褚文姬,还是粗野草莽的康平、集强悍与柔情于一身的吉儿、从机器进化成类人的元元等,他们不仅是性格迥异的个体,更是人类整体的代表。而这正是科幻文学与其他文学类型的一个重要区别:科幻文学虽然也关注个体但更关注整体,常常把人类整体作为小说的主角,以上帝的视野、以广阔的时空背景来书写人类。

书中有一首小诗也许可以作为小说之核:

生命是过客,

而死亡永存。

但死神叹道——

是你赢了。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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