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科幻、秘符与哲思--科幻
与时下标准的“软科幻”和“硬科幻”小说都不一样,《独角兽》不是天马行空的浪漫科幻,而是直面现实课题,基于当今人工智能领域的最新科技成果,是对看得见的未来的适度预测。特别的技术含量使这部作品拥有了特别的前沿性。
庞贝曾以历史题材长篇小说《无尽藏》令文坛惊艳,《独角兽》也延续了《无尽藏》的“知识悬疑小说”风格。《无尽藏》的“知识”是历史,而《独角兽》的“知识”是科技。与《无尽藏》的历史性沉思不同,《独角兽》虽依然有《无尽藏》的悬疑叙事形式,而在表层这种文笔优雅的悬疑叙事之下,作品向读者展现了更有深度的哲学性探索。这种思索是以隐喻的形式呈现的,而隐喻的具象载体是秘符,是文字。在《独角兽》的这个隐喻设置中,最重要的是这四个字:“谎”和“仿”,“真”和“诗”。
“谎”是测谎仪,“仿”是仿生人;“真”是这个故事的真相,“诗”是人生的某种诗意境界,也是里尔克描写独角兽的诗句。“谎”和“仿”,“真”和“诗”,这四个字背后掩藏着非常重要的信息,不仅是字词,甚至是某种哲学符号。
在“谎”和“仿”的范畴里,我们看到小说里有测谎这个重要情节。测谎本身也是一种证伪,而蒙冤入狱的男主艾轲竟是因改进国产测谎仪技术而提前获释。作为顶级芯片专家,艾轲的机器人实验也是源自测谎仪的某些技术性启发。科技的发达可以带来财富,也会导致人性的异化。这是技术的悲哀,也是人的悲哀。《独角兽》里也出现了仿生人,这既是人的进化,也是人的退化。人们怀疑“真”的存在,在谎言的漩涡里翻滚,最后难免跌入深渊。
在《独角兽》的末章,仿生人的出现已然是现实,谎言的存在给人类带来更大的恐惧。面对这样的现实,作为“原人”的人类必然会有某种恐惧感,甚至有更多基于恐惧的想象。安·兰德有一个著名的论断,叫作“基于恐惧的论证”。人类生活是基于恐惧,但要止于理性。在这个历程中,我们观察、思虑、想象,甚至把这种恐惧记叙下来,是为重建一种信心。《独角兽》直面这种恐惧,对高科技时代的人类之境况有深切忧思,也以理性的方式给出重建的信心和拯救的希望,这也是这部小说力量感之所在。
《独角兽》的另一个范畴是“真”和“诗”。“真”和“诗”在这部小说里是以某种变奏的方式交替出现的。对于“真”的寻找,始自那场令艾轲蒙冤的官司。在这个探求真相的过程中,巨大的阻力来自现实生活中的“谎”和“仿”。在这个源于真实的《悲惨世界》式情节中,当艾轲最终在警报声中获知真相时,当那位保安员意外地击倒持枪的何适时,这个“真”的意义便有了精彩的彰显。
“真”和“诗”是属于人生某种理想状态的写照,而“谎”和“仿”既是来自人性本身的弱点和缺陷,也是由于高科技对人的异化和控制。“谎”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存在,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谎”有时也演变为“谣”,成为改变历史进程的某种力量。而在今天这样一个后现代语境中,“谎”和“仿”正在合力摧毁人类的“真”和“诗”。小说展示的正是这样一种深刻性。
《独角兽》的人物设置亦可谓是匠心独运。除了主人公艾轲,“假面人”何适和“破译者”顾濛二人之间有很多冲突。在大量的人物对话中,有他们对于历史和文化的理解,有对央视“朗读者”节目的理解,还有对米勒名画《拾穗者》的经济学阐发,由此呈现的冲突代表了人类的两种价值取向:一种是基于不允许别人有幸福感的心态和思想,一种是像顾濛这样内心有诗情,且坚守人之所以为人的真纯的东西。这也是人类的现状。
若说顾濛与何适之间是文化观的冲突,黑客阿桑和贾科长这一对人物之间便是生存观的分歧。顾濛与何适的不同,阿桑与贾科长的不同,就是人和人之间的不同。
《独角兽》旨在探讨人工智能的科技伦理,这部小说是用科技、创富、知识、人性这些元素作为考题,且是把人性作为一个最大的考题,将其放置在跨过商战的大背景之下,由此触及人类现在和未来的难题。作者是用这种方式结构这部小说,由当下无限伸展到未来。
这部作品探讨人工智能的技术伦理和未来图景,其实也是在探讨人的底线问题,作者是在严肃地拷问:人的私欲究竟可以膨胀到一种什么程度?那条警示性的坚硬的底线究竟在哪里?《独角兽》中的主人公艾轲并不认同时下流行的所谓“狼哲学”,因为他自身拥有的是独角兽气质。独角兽不是狼(其实作为生物的狼是被人类丑化了,人类倒是应对此反省),他最终选择在郊外隐居(但并未放弃科研工作),他功成身退宁愿让那个阿尔法程序代替自己担任公司董事,这无疑是一种颇有深意的选择。
类似这种基于现实科技成果的有一定科幻色彩的小说,是与那些“软科幻”和“硬科幻”小说都不一样的新类型,有人名之为“科幻现实主义小说”。这类小说近来频繁出现,而《独角兽》无疑最有深度也是最好看的作品之一。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