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未来主义的叙事历险--科幻
引言
网络幻想小说《异人行》原载于“火星小说网”,实体书由青岛出版社于2019年7月出版,它是青年作家七马正在进行的“大图景奇幻小说”《人行世界》系列创作计划中的第一部(第二部名为《痴人行》,目前也在“火星小说网”连载)。“人行世界”这个系列,一共六本长篇小说,每本的主要人物,时间线都不同,思想基调不同,但是各自的故事内容有一些交集。
作为“人行世界”系列的第一部,《异人行》为读者讲述了一段地下异种人类(白化的“蝼蚁人”)和地上普通人类争夺生存空间的故事。小说的故事围绕着主人公马波寻找姐姐曼波的“奇异旅程”而展开:谎话连篇、放荡不羁的少女曼波,十七岁生日当天捡到一本残破的故事书。她沉迷于这本记载着那些没头没尾故事的“书”,并和十二岁的弟弟马波一起,凭借自己的想象把遗失部分拼凑出来。姐弟二人把这本微不足道的“书”命名为《恶棍》。不久以后,叛逆的姐姐因伤人罪被警察带走,并从此失踪。
五年后,高速公路连接的城市中,频繁流传着与《恶棍》这本书里手法完全相同的犯罪故事,关于“蝼蚁人”的传说更是甚嚣尘上。于是,马波带着《恶棍》踏上了寻找姐姐的旅途。在这条通向世界尽头的公路上,马波相继遇见了会“拟声”的怪异女孩扮猫,精神失常的“煎蛋”,身世离奇的幻术师切·丹提,离家出走的女歌手泰卡,地下组织的猎手“鬼面人”古戎,他们组成了一个小团体,在高速路上驾车旅行,并遭遇其他形形色色的人物。
与此同时,鬼魅一样的白化怪物“蝼蚁人”、像《恶棍》中描述的罪恶故事如出一辙的犯罪传闻以及各种波诡云谲的人和事在马波遭遇的旅行者们中口耳相传,构成了他们漫长、单调而又危险旅途中的唯一谈资,也为读者展开了一个神秘而又颇具荒诞色彩的末日世界图卷。
在接下去的旅程中,这个宏大的世界图卷徐徐展开,一个融合了堕落与抗争、黑暗与光明、罪恶与救赎的世界拉开了它的大幕……
一、后人类语境下的荒诞故事
在小说中,由作者七马所构建的“大图景”式的未来场景和世界观设定,融宏大叙事与荒诞结构于一体,给读者带来了极其震撼的阅读接受体验。这是一种特征明显的“后人类叙事”。
《异人行》并不关注人工智能、基因改造或是外星生命这些“硬核科幻”的主题和故事情节,而是以各种肉体和精神上都具有缺陷的“异人”为叙述的落脚点,可见作者希望通过在“近未来”场景中展示各种“人的异化”状况来揭示她对“人是什么”这一形而上问题的艺术探讨。魔幻、科幻与荒诞感仅仅是这个故事的外壳,而主题的内核却是对人类现实生存境况中各种痛点与泪点无情揭露。
《异人行》所虚构的未来世界充满了各种奇诡异常的想象性成分,我们甚至可以将其视为现实世界的某种扭曲的“异域”或“镜像”。在小说中,与地上屠城、新城互为犄角构成等边三角形的地下蝼蚁城,像钟面一样可以顺时逆时移动的钟面酒吧与尖叫桥,阑尾镇边海平面围绕的火山岛联通着地下蝼蚁城的出口,蝼蚁城的昼夜交替通过石英和名为“红雪”的神秘物质的反光来操控,沦为奴隶劳工的蝼蚁人睡在如同蚁穴一样的休憩场所……。种种奇思妙想,在20余万字的篇幅中徐徐展开,它们并不是漫无边际的幻想,而是充满着各种细节与真实的质感,很容易地就能把读者带入那种“近未来”的末世场景。
小说的标志性特征还体现在它的“反科幻设定”与叙事过程中俯拾皆是的“荒诞感”。小说中没有高科技设定,也没有惊世骇俗的“后人类”群体,而只有一种“近未来”末世场景的简单设定:即由高速公路连接起来的众多城市组成城邦政府,以及高速公路地下隐藏的那个不见天日又不可思议的蝼蚁城市(科幻文艺中典型的“地表—地下世界”结构)。被异化的“异人”,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蝼蚁城劳工,他们的身体患上“白化病”,只有区区三年的命运,而且受到地上城邦政府与地下恶棍组织的双重盘剥。
这种“反科幻”的情节设定中,隐含了作者对“近未来”的某种忧思:也许科技、文化和人伦关系的进化根本解决不了人性和阶级关系中的这一“痼疾”,人剥削人的历史状况作为人类进化历程的毒瘤,至少目前还看不到它被改观的希望。这一设定,解构了主流科幻叙事对未来“美丽新世界”的神话框架,揭示了社会性关系中的人类群体的 “原罪”。
在小说中,人物的命运在现实与虚构的世界中相互交织,使得小说情节更加扑朔迷离。由此,小说为读者呈现了无休止的战争的残酷无道和人类命运的琐碎悲凉,并将两者间共存的荒诞存在主义有机结合起来。《异人行》所建构的这个“大图景”世界就不再是一种简单的浪漫主义随想或“笔墨游戏”,而是在与现实生活偶然性与荒诞感的比照中获得了触及神魂的艺术质感与审美温度,以此来打动人心,引发情感共鸣。作为一部带有“反科幻”主题设定的荒诞未来主义网文佳作,小说的现实价值可能正在于此。
二、多声部叙事文体的主题变奏
通览整部小说的读者会发现,《异人行》的篇幅虽然不长,却包含了极其复杂的“故事线”与情节结构。如果我们想要把小说的故事情节梳理清楚,可能需要很大的文字容量来完成这个任务。这是因为,支撑整部小说叙事开展的,是作者高超的叙述技巧以及她对多种文体范式的创造性套用。
在叙述本体层面,小说使用了“嵌套叙事”这一技巧创造出一个“层层镶嵌”的故事。作者以小说中出现的虚构文本《恶棍》为焦点,并在叙述过程中有意地模糊《恶棍》中的虚构与故事中的现实世界之间的关系,甚至把故事中的现实世界与《恶棍》中的虚构情节的关系“置换”,从而生成一系列相互“嵌套”又彼此“戏仿”的“文本簇”。
《恶棍》里的故事,有的是小说世界中没有对应的虚构,有的则是小说世界中已经发生的事实,更神奇的是第三种,即它里面的故事成为后来泥浆天使们犯罪的“前文本”。这些叙事中的现实、“故事中的故事”以及叙事中的现实与《恶棍》的故事所形成的文本之间产生了“量子纠缠”,构成了奇异绚烂的叙事迷宫,为“嵌套叙事”的文本实践提供了崭新的审美接受体验。
小说还通过“公路+悬疑小说”的交互性体裁构建了一个“多线程”的故事体系。主人公马波一路呼朋引伴、接任务“刷怪”并寻找自己失散的姐姐曼波,一直向前延伸的旅途不仅记录了马波的见闻与感受,也为读者拼凑出这个“近未来”末世的传奇画卷。
同时,小说还套用了大量悬疑小说的叙事要素来展示“异人世界”的荒凉、残酷与神秘,揭示了命运的无常,生存的荒诞以及人性的复杂。小说以被妖魔化的“蝼蚁人”为叙事的“噱头”,展示了这个“大图景”世界的冰山一角,同时串联了诸多谜团。主人公马波的寻姐之旅迷雾重重,解开旧的谜题,新的谜题又接踵而至。主人公的连续性的“解谜”过程,不仅增强了叙事的张力,丰富了小说人物形象谱系的审美创造,也为读者展示了一个神奇变幻的艺术世界。
借助于“公路+悬疑小说”的叙事模式,《异人行》在极短的故事篇幅中,别出心裁地构建出多线程相互交织的复杂“故事线”,把一个简单的历险故事的叙事进程开发到了极致,产生了令人拍案叫绝的审美效果。
三、多元化视角下的人性悲歌
以《异人行》区区20余万字的容量,在以“超长”和“注水”特征见长的网络小说中,它仅仅算得上是一部“小品”。但是,如此简短的篇幅却不仅囊括了丰富多样的主题,也成功刻画了数量惊人且各具特色的人物。
除了主人公马波及其小团队之外,小说中出现的每一个人物都栩栩如生,例如地上城和蝼蚁城的设计者大画师、阴险狡诈的卡车司机沌蛇、反抗城邦的“裂井三侠”、悲天悯人的“半个上校”、告密者兼作曲人水听、贩卖私酒的酒吧老板铁酋长、落魄的金融大亨“急王”等等,构筑了一条立体多样的人物画廊,体现了作者出色的人物刻画功底。每一个在小说中出现的人物,都包含了丰富的故事,每一段只言片语的人物形象勾勒,都揭示了这些人物性格的不同侧面,善恶价值观的对立冲突与妥协融合在人物塑造过程多侧面地展现出来,极大地拓展了小说的意义雕琢和主题表现空间。
四、简单结语
“即便是天使,也看不见人们心里的苦难。……蒙眼天使的意思其实是:神也不长眼!”因为,“现在这个人人自危的艰难世界,没人顾得上尊重和照顾别人。”
这是小说中最能击透人心的话语。很明显,《异人行》透过20余万字的篇幅、带着极大的诚意为我们展示了“蒙眼天使”所看不见的各种人间悲剧与苦难,重新唤起了我们对于“人是什么”的思考。由此看来,小说虚构的故事指向的虽然是“近未来”的“末世”,但它的情感指向的却是真实可感的现实世界。借助于一种包裹着脆弱的温柔的笔触,七马给我们讲述了一个蕴含朴素哲理的未来故事,这个故事有着荒诞与魔幻的外壳,但却隐藏着一颗悲悯而人道的内心。小说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对于仇恨、爱恋、责任、权利和道义所做的种种决断与取舍,既蕴含着西方式的理性思考,又潜藏着东方式的天道情怀。
作为一部网络幻想小说,《异人行》为读者提供了一曲多声部交响的生命恋曲与人性悲歌。
【作者简介】
网名雾都浪子,文学博士,大学副教授,科幻文艺发烧友。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