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树访谈:科幻作家眼中的瘟疫--科幻
宝树
《三体X:观想之宙》是《三体》的同人续作,最初于2010年12月发表在水木社区和百度贴吧,大约两三个礼拜就写完了,而当时距离《三体Ⅲ·死神永生》正式出版(2010年11月)还不到一个月,所以引起相当反响。后来,《科幻世界》的姚海军老师慧眼识英才,实体书于2011年6月出版。科幻评论家三丰曾经评论说:“宝树不光是在十几天内写出了震惊四座的10多万字精品。在此后,他灵感频频迸发,又写出《基地的覆灭》《无可置疑的证据》《在冥王星上我们坐下来观看》《黑暗的终结》等好几篇科幻小说,篇篇精彩,让人拍案。不过,宝树写科幻喜欢迎合流行的小众兴趣,所以常常玩一些冷、烂、欠的情节,似乎走的是马亲王路线。对于把写科幻当成是个人业余兴趣的作者来说,这点倒不是大问题。如果能在庄谐之间、小众与大众之间找到平衡,才是真正的路子。”
很快,宝树在《科幻世界》《超好看》《最小说》等杂志发表多篇中短篇小说,仅2012年一年就发表了十多部中短篇科幻小说,随后又出了合集《古老的地球之歌》,还有长篇小说《时间之墟》,中篇小说《人人都爱查尔斯》等等,多次获得银河奖和星云奖。
宝树喜欢科幻也同样是从孩提时候开始的。九十年代初,他接触到了郑文光老师的《飞向人马座》,叶永烈的《小灵通漫游未来》,还有凡尔纳、威尔斯、倪匡的很多科幻小说。另外,还有很多科幻电影,比如《霹雳贝贝》《大气层消失》等等。但是,影响他的不仅仅是科幻,更多的是科学本身。宝树曾经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比如那时候我读《十万个为什么》,了解到宇宙有多么广袤,让一秒钟飞行30万公里的光飞四年才能飞到最近的恒星,这种震撼甚至要超过那些精彩的电影场面。而且实际上也只有对科学有一定涉猎,才能更好地欣赏科幻作品。”小时候的宝树想做一个科学家,去探索和发现那些激动人心的真理。不过,学了哲学之后的宝树开始觉得,最令他着迷的是“激动人心”本身,所以写科幻小说也就算是圆梦了。
在宝树看来,哲学与科幻是相通的,因为哲学其实是一种对终极问题的思考,包括宇宙、人生、宗教和伦理价值观等等,因此它具有一种超现实性。而科幻中对于世界的认知,意识的认知,复制人和原来的人是否具有人格同一性,智力提升的动物是否具有人权等等,这些在哲学中其实都有过深入彻底的思考。正因如此,宝树的作品更具有一层戏谑之后深邃的人性思考。
武侠小说迷,尤其是金庸迷,很多人都知道《剑桥倚天屠龙史》(豆瓣评分8.2)和《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豆瓣评分8.1)。这两本书都是模仿《剑桥中国史》的学术话语体系,将十五部金庸武侠小说融入两千多年的中国正统历史来叙述。
《剑桥倚天屠龙史》最早曾于2008年在天涯论坛连载,轰动一时,被粉丝们疯狂转帖。后来,在2011年3月,由万卷出版公司出版了实体书。其作者新垣平自称是七零后,骨灰级金庸迷、历史爱好者。
这两部书以金庸武侠是真实历史的一部分为前提,展开演绎。结合十五部金庸小说、唐宋传奇及各时期民间传说,以此构成连贯的虚拟武侠史,考察了武术、江湖和门派等在历史上的起源、发展和嬗变,结合政治和社会历史方面的研究,探讨了少林、武当、丐帮、明教、天地会等武术组织的由来和兴衰,并解答了许多原著中未曾回答的问题,重述了自商朝到清末三千年间的全部中国史。
这位鬼才,武侠新垣平,也就是我们的科幻宝树。
而《剑桥倚天屠龙史》和《三体X:观想之宙》也是先后分别于2011年3月和6月出版的。可那个时候,没人知道,其实它们的作者都是宝树。
这个真相一直到2018年8月,才被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发现,后来又被腾讯《人物》专栏的记者在2018年12月公布出来。
根据《人物》报道,曾有记者在当面采访过新垣平之后没多久,又在一个科幻活动上见到了宝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宝树犹豫后告诉他,“前两天你还采访过我”。另有一次,马伯庸给宝树送了一本新书,新书的序是出版社邀请新垣平写的。宝树接过书说:“这序是我写的。”把马伯庸吓了一跳。
其实科幻和武侠远无法概括宝树的一切。他翻译过《你的第一本哲学书》,写过玄幻《天众龙众·金翅鸟》,在报纸上写时事专栏,开过一个单独的微博号聊儒家文化,还是个爱旅行的美食家,写了《三国献面计》这样与美食有关的科幻,想过用另一个笔名出诗集,甚至还打算写本哲学方面的学术著作。
说多产作家已经不能形容宝树了,该说八爪鱼式的神奇跨界吧,鬼才奇才是也。最难得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宝树依然幽默风趣,待人处事也依然真诚得像个孩子。能坚持初心专心写作的人,还是不多。有趣的是,用爱发电的科幻圈,总能见到那些执着的行路者。
问 答
1、科幻作家眼中如何看待瘟疫?
宝树:瘟疫当然是每个人都不愿意发生的,但仔细想来,其实是一个颇有几分科幻的事,一个看上去很繁荣昌盛的社会,因为比针尖还小无数倍的一点点蛋白质和核酸,也许都不算生物,会立刻变得面目全非,甚至毁灭。它看起来没有超新星爆发,彗星撞地球那么劲爆,但发生的可能性要大得多,给科幻的想象空间也非常大,从其生物学的基础,到治疗手段,到对社会各方面的冲击等等,无论在硬的方面还是软的方面,都提供了很多素材。所以其实历来有很多关于瘟疫的科幻作品,或者科幻作品中含有这一类的元素。最早像玛丽·雪莱就写过《最后的人》,讲瘟疫毁灭世界后的故事,威尔斯的《世界之战》,最后是靠瘟疫杀死了火星人;近年像斯蒂芬金的《末日逼近》,国内王晋康的《生死平衡》《十字》,毕淑敏的《花冠病毒》等,都是探讨致命瘟疫的佳作。一般所谓丧尸小说,也可以归入这类。还有很多作品推陈出新,表面不是说瘟疫,但其实也可以归入瘟疫这一母题,像格雷格·贝尔的《血音乐》,讲纳米机器自我繁殖吞灭世界,其实也很类似瘟疫的发展,还有尼尔·斯蒂芬森的《雪崩》,表面是说电脑病毒,但其实有生物学的基础,可以控制人的大脑,也是某种另类的瘟疫。
2、瘟疫对人类社会除了负面影响,还有哪些推动作用?
宝树:历史是一个充满蝴蝶效应的场域,任何一个事情,都会有无限的后果,所以要说瘟疫起到间接的推动作用,当然也是可能的。但具体来讲很少有确切的例子,可能中世纪的黑死病是一个比较清楚的案例,因为欧洲大量的人死亡,教会的意识形态受到严重的冲击,所以间接开启了后面的文艺复兴和思想解放。但是假如让当时的智者去选择,会不会选择让三分之一的人死去,换取社会进步加快一两百年?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是可以说,从人类应对瘟疫的角度来看,会有很多积极的东西出现,从医学的进步到社会的团结等等,都会有。
3、未来的瘟疫会是什么形态,人类那时又会如何对抗,对此有过设想吗?
宝树:首先需要防备的是超级细菌或者病毒的出现,也就是说,既有高传染性,又有高致死率,传个几亿,百分之五十以上死亡,这是什么概念?抵得上十场世界大战。人类的对抗手法,首先是医学上的进步,我本人不是专家,胡说几句,所谓免疫,是产生出特定的蛋白质作为抗体,和病原体表面的蛋白质结合,让它失去作用。这种结合是非常复杂的,现在只能依靠人体自己的免疫系统去碰撞出一个结果,但是未来如果计算能力足够发达,能否通过量子计算机之类,算出抗体的最佳蛋白质结构,以此迅速开发出疫苗或者直接注入抗体呢?似乎是可行的。
另外,即便不考虑医学本身的进步,未来隔离手段也会更发达。因为科技本身就在创造出人际保持距离而维持社会运行的条件,比如我们现在通过手机电脑跟人联系,见面的需求就少多了。一二十年后,随着网络、VR等技术的发达,肉身出门工作和聚会就不是刚性需求了,体力劳动大部分可以交给机器,物流的发达又可以令人足不出户就获取各种物资,甚至也不需要快递小哥。比如网上下单后,由机器人在仓库拣选后打包,放进自动驾驶车辆里,开到小区后和智能快递柜对接,按编码放进相应的格子中,自己去拿就行,甚至可能直接通过管道运到你家里,在这样的社会里,隔离非常容易,再厉害的病毒也无计可施。当然也会产生出其他的问题,像是所有人都宅家里,越来越少见面是不是也会影响心理健康?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还有一些更奇妙的可能性,比如意识上传,克隆身体器官随时更换,或者对人体进行特别彻底的改造,那时候人类就可能彻底摆脱瘟疫的问题,这是远景,不多说了。
4、科幻作家眼中,最让人担心的瘟疫是什么样?
宝树:现实来说,就是我说的超级细菌或病毒的出现。最令人担心的是有可能能够人工合成,那将是对人类社会非常大的威胁。其实现在这个技术也初步出现了。所以这次有谣言说新冠是人工合成的。生物学家进行基因分析,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但随着基因编辑等技术的突飞猛进,这已经不仅仅是荒诞的假想了。
还有一些广义的瘟疫,比如我刚才提到的纳米机器灾难和电脑病毒等等。其实我们思考一下瘟疫的本质是什么?不是细菌也不是病毒,大型瘟疫是在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之后出现的,特别是在丝绸之路打通东西之后,出现了好几场世界性的瘟疫。瘟疫是寄生在社会关系的网络上的,网络越大,瘟疫越大。只要人类社会连接在一起,无论任何方面产生可怕的病变,都可以通过这个网络传播下去,都是瘟疫。甚至某些观念也可以是瘟疫。而随着社会的发展,没人知道这个网络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产生什么奇怪的病变。所以科幻作家永远可以想象一种之前闻所未闻的瘟疫形态,这个不是猎奇也不只是故事,而是对未知的未来的警醒。
作家简介
宝树,本名李俊,八零后,毕业于北大哲学系,后留学比利时鲁汶大学攻读硕士学位,现住在西安专注于写作。宝树是新生代科幻作家代表人物,他喜欢中外历史与古典文学,关注时事,代表作包括《三体X:观想之宙》《古老的地球之歌》《时间之墟》《人人都爱查尔斯》《天众龙众·金翅鸟》《天中龙众·伏地龙》等,其中短篇作品多发表于《科幻世界》《银河边缘》等科幻刊物,以及《人民文学》《花城》等文学期刊,并多次结集出版。宝树多次获华语科幻星云奖和中国科幻银河奖,其小说被译为英、日、西、意等文发表。
作品简介
宝树新作《我们的科幻世界》
这篇小说是宝树为《科幻世界》创刊四十周年而作,同时也是科幻世界四十周年特别征文系列作品之一,刊登于《科幻世界》2019年第4期。故事讲述了科幻作家谢宝舒被漫画家学妹沈淇“拦截”,一同来到儿时经常光顾的“星光书店”,最后被卷入一场谋杀案中。
《科幻世界》杂志、王晋康的《亚当回归》、八十年代的科幻风波、中国幻想小说界最高奖项银河奖、撞题1993年高考作文的杂志刊文《假如记忆可以移植》……宝树将这些中国科幻迷熟悉的经典元素融入小说,以回忆录的形式创作了《我的科幻世界》一文。
2019年6月22日,科幻电影《我们的科幻世界》于“上海电影节·科幻产业论坛”进行了网络影视改编授权仪式,将于近期开机,并在头部视频网站独播发行。《科幻世界》作为中国的“科幻摇篮”,这是四十年来首次出品电影,也是《科幻世界》改制后的一次创新。
推荐词
为什么要讲这篇小说呢,因为这个故事里面把很多内容揉了进来,有些是真人真事,有些是改了名字间杂其中,半真半假。科幻圈很多人,无论作者、读者、编辑、导演还是普通科幻迷,都多多少少跟《科幻世界》有着不可说的缘分。宝树用这样一篇小说,在里面揉进了很多向前行者致敬的碎片,让我们这些老牌科幻迷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一个又一个名字,一点一滴地回忆起自己的青葱岁月。
这是属于一代人,不,甚至是好几代人的回忆,同时也是一种传承。
科幻之光,薪火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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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moyuzhai)